水仙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他还会见到那夜宫宴后见到的男子,她看到他穿过她院子的门墙,走过长廊,来到她面前。后边跟着跑来的刘总管一脸歉疚,显然是拦不住这位爷。
“走,木水仙,我们爬山去。”向久一把拉起坐在廊前栏杆上的水仙,夺过她手上的书顺手丢给跟过来的刘总管。“近来忙死爷了,这不,得了空就来找你了。”
水仙被他拉起后,张着嘴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她跟他关系很好吗?怎么他这样子到像是自己和他熟得不能再熟似的。
“我......你......”水仙想说什么,但是的确上次她是答应过他的。
“别我我你你的,走就是了。”向久不耐烦,他实在不理解中原女子明明想要却说不要的意思。
水仙被他牵着走,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他昂藏的身子遮着她前面的道路,让她跌跌撞撞得不成行。
“喂,喂。你放开我呀,我自己会走的。”
向久听到她呼唤,停下身来。他这猛然一停下,让身后垂头垂脑的水仙没预料的撞了上去。“唔......痛!”
水仙捂着鼻子,痛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这人是穿了一身钢铁在身上吗?怎么这么硬。
向久看到水仙这样子,反而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凑上来关心的道:“真撞疼了?要不要去看大夫?”
水仙近来一听看大夫就怕,忙揉着鼻尖说:“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向久眸间有一丝了然,终归没说什么,这回任水仙带着慢步走出公主府。
“你对京城很了解嘛。”水仙坐在马车里没话找话说,实在是两个人同在一个小小的车厢有些不合规矩,若都不说话,她估计更加暧昧。
“哪里了解了,这车夫还是零时找的。”
向久四平八稳的斜靠在车内软榻上,水仙只得坐了小小一个边角。出了城后,路上颠簸,她手上紧紧抓住车窗棱子,以免自己被抛上抛下的。向久瞧了她半天,见她一个姿势从头坐到尾,也不闲累得慌,在这京城就这点不好,路窄人多,跑起马来一点也不给劲儿,坐这马车又实在憋闷。
“到这边来,你累不累啊!”向久扯过水仙,挪出来一点位置让她与自己一同靠卧在软榻上。
这姿势让水仙烧红了脸,虽然说是半靠着,可这跟男人同睡一床有何区别。她挣扎着要起身,不料被那男子一拉,直直摔向他怀里。
向久发誓他绝对不是有预谋的,只因看到她脸上飘来的两抹绯红便把持不住?那他可就功力太差了,他是不想她乱动,磕到哪里了还得打道回府更麻烦。对,绝对是这样,他深信不已。
水仙的惊呼被撞进向久怀里,心下更是慌乱了,小手撑着男子的胸膛就要起身。两人间此时距离极近,就连呼吸都可闻。
“别动!”向久咬牙切齿,他闻到她身上清淡的花香味,这气味勾引着他,令他心苼摇曳。
水仙这时有些生气了,她用了全力挣开他的怀抱,这时候,她真后悔陪他走这一遭。
向久这时再说什么都显得假惺惺,于是他坐正身体,让开更多的位置给水仙。小小一方空间,瞬时有些尴尬,水仙把腿也放到软榻上,双手环膝,把头靠在上面不说话。
“喂,生气了?”
水仙不应他,自己往边上靠了靠,挑开车帘子来看外面的风景。第一次去永福寺的时候是晚上,她只是一直哭闹不休,第二次回来的时候,车赶得快,颠簸得她更没心思去看外面的景致。
“水仙?”向久靠近一点,试图再次拉近两人的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他始终狠不下一点心来伤害她。
“嗯。”水仙终于有了点回应,“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向久有些发傻,难道他真的没告诉她自己叫什么?于是他说:“我叫向久。向来情深已久的向久。”
“唔......”水仙料想不到他会这样解释自己的名字,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我父......父亲取的名字,他真是爱惨了我阿姆。”向久低声解释。
水仙不想这世间还有这样情深的男子,感慨到,“那你阿姆很幸福。”男子不说话,眼眸深处却有淡淡的伤痛划过。
从小到大,她见过用情专一的男子有青城,后来她知道的有自己的爹爹,这些男子,她有幸识得,不免是人生一桩幸事。
说话间,马车已到山前不远处,水仙望着眼前的山有些怔忪,果然她变强大了,以前发誓再也不来这山,现在也能从容面对。
向久率先跳下马车,朝弯腰出来的水仙伸出手,见水仙有些犹豫,他朝她点点头,眼神极亮。水仙不想拂了他的好意,最终妥协,男子炽热的打手掌包裹着她,令她心跳顿时快了一排,下了车后,水仙便立马放开他的手。向久瘪瘪嘴,无所谓地耸耸肩领着水仙往前去登山。
上山的路上满目绿荫,初夏的阳光透下来斑驳的光点被风一吹就跳跃了起来。水仙最近心情放开了许多,所以更能切身的欣赏这样细微的美。她走到一处开阔的青石板上停下来,听着山涧里潺潺溪流,嘴上扬起愉悦的笑。
“以前作画的夫子教我们习画,每次都吵着夫子带我们去很远的地方写生,开始坐了半日的马车,以为走了很远很远,等后来才知道,只是出城四、五十里的一个村庄而已。一到地方上下了马车,我们这些人从来就不肯好好写生,牵了自家带来的小马驹到处疯跑。”水仙看着远处青山说着,像是进入了回忆中。
随即,她话风一转,又说:“那时候年少无知多好玩,为什么长大后就各自离散了。”
向久星眸朗目,站在水仙旁边同样往远方望去。“人总是要长大的。水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不够好。我学会了这么多事有什么用,子衿死了,我连她最后一眼都没见着。白日里还在一起耀武扬威过,第二天醒来就听得程王府被抄了家。那么煊赫的一个家族转眼之间就没了,皇权……太可怕,太无情了!”
水仙说着说着,慢慢蹲下身来,低低呜咽声揪得向久有些心疼。
“向久,你知道吗?子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唯一最好的朋友呀!她死的时候才十四岁,她还是个孩子就死了,你知道吗……得知子衿死讯之后,我竟然不敢哭,京城里人人风声鹤唳,只要抓住一点跟程王府有来往的,就会被抓起来。”
向久俯下身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他知道,她只是想找个人说一说压抑在心里的事情,并不需要有任何表示。或者,只是这样的时刻让她想起了程子衿。
关于程王府,即使他不在京城也知道,那是天成王朝自开国以来便存在的豪门巨贵,当时探子来报时,他还有些不相信这样一个大门豪族说没就没了。
世事总令人唏嘘,离开的人不会知道留下的人是怎样的思念着他们。一如现今的水仙,三年了,她很多时候想起来,恍如隔梦一般的近。
山上树林里静悄悄的,只有少女抽泣的声音以及时不时的自说自话。
过了小半个时辰,向久见水仙的情绪慢慢回复了些,怕她蹲着太久了腿脚发麻,弓身一把抱起水仙听声寻位,直往溪水流过的那处而去。
水仙想是没力气了,她缩在他怀里不动,渐渐想到今日实在不像样子,怎么在他面前说了这些话。但是直觉里,水仙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而她,也实在没有什么可被别人利用的地方了。
向久把水仙放到溪边的石头上,安置她坐下来,自己去捧了水来让她洗脸。他的手很大,两个手掌合起来就像一个大碗一样,手心里居然能装下许多水也不见漏下来。
水仙这时候还不好意思的说不要之类的,到是显得太矫情了。她道了声谢,双手放进去洗了洗,又拿水抹了一把脸。
“瞧你,哭得跟个小兔子似的。”向久放开两手,任水流随意落下,一只手抹去水仙左脸颊上一滴水珠,望见她轻轻地笑起来,两边脸颊上的白梨窝在阳光下肆意荡漾。向久忍不住用手指去戳那酒窝,惹得水仙一阵娇斥,他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从早晨出发,坐了许久的马车,现在又爬山到半山腰,两人都有些饿了。无奈出门时被向久拉着急急忙忙就出发了,根本没带食物来。向久见小溪里时不时游过几尾小鱼,虽然不是很大,但多捉几只烤熟了也算美餐一顿。
本想脱掉外袍和裤子下水抓鱼,回头再看水仙这小女子,她定是不会愿意看自己的肌肉,罢了,还是只脱了外袍和鞋袜下水去吧!
“喂,你,你,你......你干什么呀!”水仙见向久面对溪水发了阵呆,然后脱起衣服来,顿时两颗大大的眼珠都要瞪出来,亏她还觉得他是正人君子,这才没多久就原形毕露了。
向久听着她的声音颤了几颤的问话,顿时满头黑线。“我下水捉鱼脱掉外袍怎么了?难道你想饿死在山上?还是......你想看我全部脱光?”
水仙见他一脸坏笑,心上一阵恶寒划过,单手一撑地上的石头,站起身来撒丫子跑。“我去摘点树叶来放鱼。”
向久目瞪口呆,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嗯......中原女子果然害羞!
水仙摘了树叶,还在树林中等了许久才回来,可回来见向久还是只着青色的亵衣亵裤,脸上火烧云一般,愣愣的对向久道:“你还不穿上外袍,这……这,这成何体统!”
“哦......”向久后知后觉,他还见她好半天不回来,抓了鱼还想去找她呢。想着,他认命的穿上外袍,不过看她烧红的脸,也还是挺有趣的。
水仙去溪边洗了树叶,回来一看,着抓得也太多了吧!一、二、三……总共有十条之多,他们两个人能吃得了这么多,何况她跟本也不怎么饿,鱼腥味她有些受不了。
向久抽出放在地上配刀,把刀削直直抛给水仙。 “我去砍几条树枝,你别乱跑啊!”
水仙见那镶满宝石的刀削向她飞来,仰着头手忙脚乱的终于还是接住了,这才说:“等会我接不住,把这上头的红蓝宝石给砸碎了,看你怎么办!”
向久嗤她一声,“你怎么那么笨啊,一把刀削都接不住。”
水仙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你才笨,你是世界上最大的大笨蛋!”但见向久背对着她,伸出一只猿臂背对着她挥挥手,水仙瞧他那样,一跺脚,这一局,算她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