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马车在将军府前停下,仇渊下了车,伸手把秦醉月扶了下来。她低眉顺目的跟在仇渊身後,亦步亦趋地随他进了大厅。
大厅里的气氛有点诡异,大小将军以及将军夫人甚至连将军府的老夫人都在,旁边站着一群浓妆艳抹姿态各异的女人,家丁与丫鬟们守在外围,正中间则跪着一个丫鬟与一个满脸泪水的年轻女子。女子身上穿着的素白中衣已经被弄得脏兮兮了,甚至还有点磨破,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好似刚被人拖了一路。
这一看就是审问的场面,秦醉月有点诧异,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厅中所有人的神色後便乖乖低下头,待在仇渊身旁当花瓶。
「你竟敢谋害闻人家的子嗣,你这毒妇!留你不得!」
「我没有……我是冤枉的……澈,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事已至此你还敢狡辩?你敢说这毒药不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到现在你还敢说谎?」
「什麽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明明仇渊跟秦醉月进了门就站在门边,大厅中的人却好似没有看见他们一样,自顾自的唱着大戏,秦醉月一听就发现这妥妥就是个被冤枉的毒妇即将被逼死的节奏啊!就是不知道这跪倒在大厅的女子是那个被害的女主角呢?还是终於得到报应的邪恶大反派了。(这决定剧情接下去是女主重生还是主角复仇成功)
在秦醉月的印象中,小说中并没有对将军府上的莺莺燕燕有什麽着墨,除了小将军跟NP女主角的激烈床戏之外,小将军的戏分在被抓奸在床、订下婚事之後便严重缩水,到最後也只是一句战死沙场婚约作废带过。也所以秦醉月还真不知道小将军原来後院如此丰富。
她不动声色算了算,看起来像姨娘的好歹就有五六个,看起来像通房丫鬟的也有好几个,小将军果然骁勇善战。
就在秦醉月边看好戏边在心中吐槽的时候,跪在一旁的丫鬟总算发挥戏分,只见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柔娘抓住她的家人逼迫她对某某下毒,又要她把谁谁谁推进後院的小湖里,不说还好,丫鬟竹筒倒豆子的细数罪状之後,原本脸上还有点怜惜与不舍的神色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铁青的恨意。
小将军啊小将军,喜怒如此形於色真的没问题吗?这可是一面之词呢!
秦醉月生平第一次这麽靠近宅斗现场,多少有点兴奋,只是一边看着现场转播一边想着自己前生曾经看过的种种宫斗宅斗小说,秦醉月多少有点困惑,为毛不管是正派或是反派的一方都这麽容易偏信一面之词?就连一般小孩子打架都会说谎了,更何况是大人?他们都不会怀疑一下的吗?
像是感觉到秦醉月的困惑,仇渊虽然对眼前这出大戏兴致缺缺,却还是对秦醉月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然後就继续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秦醉月突然意识到,虽然仇渊是被老将军收养的,但这府上上上下下的人除了没干涉他的行动之外,好像也不怎麽在意他?
揣着这种困惑好一会儿,直到大厅中的闹剧结束,老夫人与莺莺燕燕们退场,毒妇被拖去柴房,丫鬟被发卖,厅中只剩下将军与将军夫人还有小将军的时候,才得到证实。
「仇渊,这位姑娘是?」
「我未婚妻。」
「未婚妻?哪家小姐?」
「不过是个三等丫鬟,不是哪家小姐。」
「三等丫鬟吗?」将军夫人从鼻孔哼了哼气,不知为何秦醉月几乎可以从她的表情中读出「算你识相」几个大字,这也让她更加好奇。
看来这将军府上上下下很不待见他啊!不都说仇渊是被老将军收养的?还当了小将军的军师,怎麽在这闻人府上却一点人气都没有?真古怪。
「你也总算要定下来了。」一旁的小将军先是露骨地打量秦醉月,视线上上下下的扫描了一圈之後,像是对她平凡的脸蛋有点失望,表情很快就转成浅浅的笑容。看起来是很斯文,只是被他这样雷达扫射之後,秦醉月深深觉得将军过早战死实在是太可惜了,这风流色胚跟那NP女主角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的,我打算早日迎娶她。」仇渊回头对秦醉月一笑,那笑里有点苦涩,但又有单纯的喜悦。看着仇渊,秦醉月眨眨眼,对他抿出了一个笑容,接着她神态自如的看向厅中其他人的表情,从中看到了一些漠然与困惑的情绪,虽然不知到为什麽仇渊要把她说成未婚妻,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她也就笑笑的应承了
「小女子秦醉月,向老将军、夫人请安,小将军安。」
跟将军府几个主人的会面非常短暂,在秦醉月问安後,仇渊便带着她退下了。也不知事後仇渊和将军府上的人说了些什麽,过了一夜,人人都知道仇渊带了个三等丫鬟回府,还说是未婚妻,甚至没让她住客院而是带她回到了自己的小跨院。
「你这屋里人口真是简单啊!」随着仇渊走进跨院,秦醉月东张西望後才发现整个院子里连洒扫丫头跟护院加起来只有三个人,还都是老弱病残。瘸腿护卫,哑巴丫鬟,瞎眼婆子,仇渊是犯了什麽大罪才这样被对待?
「那是自然 我不过只是寄居在此罢了。」坐在桌边,仇渊为自己跟秦醉月到了水,茶壶里只有凉透了的茶水,喝起来满是苦涩,但仇渊连眉毛也没动一下,看来是已经习惯这种待遇了。
「也是,如果没有家,那就自己打造一个只属於自己的家吧!如果我们能一直走下去,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小家。」不知为何,他明明没啥表情,秦醉月却莫名有点心疼,她几乎是下意识就起身去揉仇渊的头
他坐在椅子上,她就站在他身前,他一伸手就能抱住她,而他也这样做了。秦醉月并不惊讶,只是笑着回抱他,只是因为姿势的关系她抱住的是他的头,而他的脸就这样埋在她的胸前,温香暖玉不过如此。
「先说好,我随你去边疆,你可别想抛下我,我可是为了你放弃一整座森林了,工作也没了,你得养我才行。」
「这是自然。」
「我也会对你负责的。」
秦醉月跟仇渊只在将军府停留了一夜,隔天便以提前出发去边疆准备的藉口离开了,仇渊的行李十分简便,只备了一辆简单的马车,秦醉月因为不会骑马所以乖乖窝在马车里,仇渊则骑着马跟在车旁。
虽然线索不多,原作中对仇渊更是没有丝毫着墨,但是这几天旁观下来,秦醉月也发现,若说她是这个故事里面一个不值一提的炮灰,仇渊恐怕也是炮灰之一吧!
毕竟就算再没神经她也感觉得到将军府对仇渊的态度极差,像是他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闻问一样,虽然一直很好奇原因,不过秦醉月并不想问。这几天什麽也没说只是静静陪着仇渊,越陪她越觉得,与其继续让仇渊窝囊的跟在小将军身边,不如找个机会脱离这些人,好好去过自己的生活。
京城往边疆的路途遥远,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更何况车上还有秦醉月,这行程就越走越慢,走了将近一个月还走不到边城。虽然在这种时代长途旅行很辛苦,毕竟有些时候因为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只能窝在马车里将就一晚,只有很少数的时候可以投宿旅店,但秦醉月还是觉得自己蛮开心的。
算算穿进这个世界也有两年了,两年来大多时间她都在小小的院子里转悠,根本没有远行的机会,要不是因为仇渊,恐怕也走不到这麽远的地方来,所以就算必须花很长的时间搭车,忍受旅程的颠簸,但她还是蛮高兴的。
「累了吗?」将刚猎回来的野兔交给车夫处理,仇渊慢条斯理的走到秦醉月身边坐下。
「还好,久了也就习惯了。」看到仇渊过来,秦醉月递了一条沾湿的手绢给他,示意他擦擦脸。「大概还要多久才会到边城?」
「估计再走个两三天就到了。」拿着手绢擦了擦脸,仇渊对秦醉月露出了个淡淡地笑容,只是他看起来并不特别喜悦,脸色反而有点沉重。
「怎麽了?闷闷不乐的。」
「……没。」
「仇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麽问题?」
「我很好奇你为什麽会愿意一直跟在小将军身边,你没想过要离开吗?」
「离开吗?」仇渊定定地看着秦醉月。虽然两人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秦醉月却一直刷新他对她的认知,她的确很特别,也很聪颖,甚至还有些无视礼教──这从她一离开京城就改梳妇人髻就看得出来。他们尚未完婚,她却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一样,一路上像个妻子一样在一些细节处照顾着他。
「是啊!我也看出来了,将军府上的人并不怎麽喜欢你不是吗?姑且不论你过去在将军府上是过着什麽样的日子,现在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可能没想过自己的未来吧?」能当军师的人不可能连个脑子都没有,更何况她并不是不知道仇渊在人前的样子跟在她面前的样子是不太一样的,也许对她有点像忠犬,但是对外他可是有点狐狸样的,跟谁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藏得很好。
「……」听着秦醉月的话,仇渊的表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我确实想过。」
「哎,跟在草包身边当军师很辛苦吧?」
「为什麽这麽说?」仇渊一听到「草包」就笑了,是了,恐怕没人比他更了解小将军草包的程度了,大多数人都以为将军府的大小将军均是人中豪杰,小将军闻人澈更是年轻有为,但谁都不知道,闻人澈从小到大妥妥的就是个纨裤子弟,虽然驻紮边疆,也上过战场,但大多都是窝在後面的。他特别好美色,除了府中抬的姨娘与通房之外,红粉知己更是不知凡几,就连他在边城的後院也有各色女子。
大概是因为看得多了,仇渊对男女之事是有些洁癖的,他生平第一次愿意亲近并且想亲近的大概只有秦醉月,而她又是这麽特别的女子,怎不令他觉得欣喜?
这一路来他也一直在想,真的要把秦醉月带回边城吗?边城开放的风气的确让人住起来很舒服,但一想到要再回军营他也不由得有些气闷。现在一听到秦醉月这样问,他不由得轻松起来。
是了,众人皆知小将军英勇善战,谁也不知道那个光环是由多少人牺牲堆叠而成。他又何必一直去帮人扛着神轿?
「虽然没有直接统计过,不过那麽管不住自己欲望的人,往往也无法真正做成大事,更何况比起小将军这个称号,闻人澈看起来更像长年纵慾过度的纨裤子弟不是吗?」想起那天被闻人澈打量的目光,秦醉月就一阵恶寒,真是恶心死了!「我可不信那些战略都是他一个人想出来并且执行的。」
「自然不是。」仇渊笑了,心情也轻松起来,这才慢慢地跟秦醉月说出自己被老将军收养的始末,原来仇渊虽然在外流浪当过乞丐过,但他原本是有家的。
他的父亲就是当年老将军麾下的一名将领,只是在战争的时候,父亲被老将军抓来挡箭,事後老将军并没有抚恤的意思,放任他们母子自生自灭,後来仇渊的母亲病逝,仇渊也就流落街头,要不是因为意外在街上被老将军的马撞上,仇渊也不会被收养。
除了仇渊之外老将军其实还收养了几个孤儿,从小训练这几个孩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为自己的儿子挡死的,只因为仇渊对兵法特别擅长,才会成为军师,甚至能在将军府里有个院子,也是几个人之中稍微有资格跟闻人澈同起同坐的。只是也许对将军府来说,不管是仇渊也好或是其他几人也罢,都只是可以被利用的工具吧!
小将军十五岁上战场之後,那些从小培养起的死士就一个个的为闻人澈死在战场上(还有几个死於小将军跟人争风吃醋引发的命案),时日一长,就连仇渊都有点浑浑噩噩,他不是没想过要脱离将军府,但离了将军府他也不知自己该往哪走,这些年也就这样过了。
「凭你的脑子要想出个离开的方式并不难,只是过去没有让你离开的理由吧!」秦醉月一语道破,她清脆的声音像一道响雷一样炸在他心底。
仇渊看着秦醉月认真的小脸,她看起来的确很平凡,唯一出色的就是那双灵动的大眼,但也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双眼,让他忽然觉得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力气。
那些长久以来被责任压抑着的部分,就连自己没意识到的憋屈,竟然在她这麽简单的一句话下松脱,心口一轻,仇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忽然抬起头对秦醉月说道。「我的确有法子,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了。」
「喔?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