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这样时而平静,时而吵闹的过了六年,安立奎成为很出色的星际火箭设计师,以及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不再是当年青涩的小男孩。
我们的感情也跟着出现了变化。
「老师,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怎麽了?」
「我看见老师的男友跟讲师互动很亲近。」
有位学生下课後跑来悄悄对我说。
原来安立奎的部门邀请了一位女性讲师,是地球上很专业的飞航专家,那位讲师很欣赏优秀的安立奎,於是主动下课後约他吃饭聊天。
「谢谢你跟我说。」
我选择相信安立奎,但我并不盲目,他的行为确实改变了,变得对我比较冷淡,也变得比较注重打扮,我知道他当年追求我时是什麽样子,而他的举动现在就像那样。
「小安,你喜欢她吗?」
有天我出奇不意的问。
「你在说什麽?」他满脸问号。
「你们公司那位讲师,从地球邀请来的飞航专家。」
「是谁告诉你的?」他惊愕的问。
「我的学生不少。」
到处都是眼线,只是我从没用来监视过他。
「我...我跟她没怎样,只是普通朋友。」
学生告诉我,那位讲师跟当时我认识安立奎时年纪相同,正好三十五岁,很热情又主动,甚至会公然挽着安立奎的手臂。
「嗯,我相信你。」
安立奎的话和学生的话,我只能选择相信一个,後来学生再来跟我爆料,我都委婉地拒绝了。
「好的,不过我想再观察看看,暂时先不用跟我说了,谢谢你。」
虽然已届四十一岁,但追求我的学生仍然不少,也许对方是好心,也许是想增加自己的赢面,但目前的我没有贰心。
後来是安立奎自己受不了,才跟我坦诚。
「芳芳,我不想失去你,但我...我的确对她有好感。」
他抱着头很痛苦的对我说。
「你们进展到什麽程度了?」我问。
「牵手、拥抱....接吻过一次,隐瞒不是想欺骗你,是...怕你知道会难过。」他艰难的开口。
「谢谢你对我坦诚,我需要时间静一静。」
我很伤心,所以我去找了先知爸爸。
「你认为现在怎麽做,对你自己是最好的?」先知爸爸问。
「我不知道。」我心里很混乱。
「如果这事情发生在你朋友身上,你会给她什麽建议?」
「我...我想我会跟她说,暂时离开这个男人,好好让自己沉淀。」
「那麽就做你该做的,保护你自己,照顾你自己,修复你自己,孩子。」
先知爸爸紧紧的拥抱我,我在他怀中哭了很久很久。
「不要走,芳芳。」
当我跟安立奎说我要搬出去时,他拉着我的手恳求。
「你记得五年前跟我说过什麽吗?」
「五年前我跟你说过很多话....」
「你跟我说,如果那真的是我要的,并且能让我开心,那麽你就会让我去做,但现阶段你可能无法忍耐跟别的男人共享我,所以会忍痛结束跟我的关系,以免自己发疯。」
「嗯。」
「现在我明白了,我也无法跟别的女人共享你,但如果这是你要的,并且能让你开心,那我愿意让你去做,可是如果你硬要我留下来,对我来说太残酷了。」
「我...我还是爱你,只是...」
安立奎说着竟然比我先哭了,我跟着他一起哭。
我能明白,有时候即使爱一个人,我们仍然会喜欢上别人,因为人性本就是善变的。
才二十四岁的安立奎,也许心底会一直爱着我,但也可能喜欢上很多个别人。
我唯一能做的是成全他,然後认清我的底线,乾乾净净的离开,这样才不会让关系恶化下去,到最後充满怨怼。
眼不见为净,看不到就等於不存在。
「请你不要来找我,也不要联络我,因为这样对我来说最好,如果你还爱我,请承诺我这点。」
「好...我答应你。」
安立奎一直很守信用,我知道他会说到做到。
搬离他家後,我买了一小块地,盖了间朴素的平房,当作住家兼工作室,依然教着烹饪,但把课堂减少,让自己的情绪能好好缓冲。
偶尔真的很心痛或难熬时,我会去找啾啾和小圆聊天,让她们陪陪我。
学生们知道我恢复单身,变得更主动积极邀约,但我没有那个心情,所以都一一婉拒。
我不是要为安立奎守贞,而是不想藉着新对象或新感情去逃避自己的痛苦,我想战胜那些痛苦,往後不让它们再干扰我。
先知爸爸曾经教给我很多方法,我就那样慢慢地疗伤,静静地陪伴自己。
大概半年後,我心情逐渐恢复平稳,也开始能享受单身生活。
「我看一芳姊还蛮自在的。」
我跟啾啾和小圆约在日月风家喝下午茶,他们的管家跟我也有交情,为我们准备了非常美味的茶和点心。
「嗯,虽然偶尔还会难过,可是也轻松不少,毕竟以前同居,不可能不顾虑彼此的感受,生活上没办法那麽随心所欲。」我说。
「如果安立奎再回来找你,你会跟他复合吗?」啾啾提出假设性问题。
「这...我不知道,要看到时候的状况。」
我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总是没有答案,何况,他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复合个屁,一个人多爽,要放屁就放屁,要抠脚就抠脚,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想大哭就大哭,想狂笑就狂笑,完全不用管对方怎麽想。」
小圆还是一样快人快语,她虽然跟日月风就像家人一样,也当了妈妈,但还是很注重保有自己的生活空间。
「性生活呢?」啾啾又问。
她跟小圆都知道我懒得跟新对象出去约会,拒绝了好几个学生的邀请。
「我有按摩棒呀。」我微笑着说。
过了六年,当初安立奎送我那些按摩棒早就坏了,原本觉得有很多回忆,想留着做纪念,後来觉得很占位置,就通通丢了,又买了新的。
马索尔星现在也出了地球男性阴茎造型的按摩棒,久久没看到感觉很新鲜,所以我一口气买了白人黑人黄种人三种款式,不但尺寸不同,启动後还会发出声音,用不同的语言淫声浪语,还蛮有趣的。
「跟真人做感觉很不同吧。」小圆说。
「是不同,但....很没负担,不用在意对方舒不舒服,也不用害怕彼此不协调。」我说。
过去六年我跟安立奎因为心境变化,在性爱上也经历很多不同阶段,有时他冷淡,有时我疏离,慾望的需求高高低低,我们只能不停的磨合和协调,来取得平衡。
「没错,完全不用对对方负责,只要对自己负责就好了。」
小圆一副很怀念单身时代的语气。
「晚上有没有空?来我工作室,请你们吃晚餐,把乔治和日月风也都带来,对了,还有小宝宝。」
「一芳姊亲自下厨吗?」啾啾问。
「嗯。」我点点头。
「那当然要去啊!这位长红的畅销食谱料理家可是很难预约的。」小圆激动的说。
她们在我情伤时给我支持和关怀,所以我想用自己的专长感谢她们。
不到一年,安立奎就回头找我了。
「芳芳,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他看起来有点憔悴。
「我能问你为什麽跟她分开了吗?」
虽然这不是很重要,但我好奇。
「她...她同时跟五个人交往,我知道时打击很大。」
他像个中年大叔似的抹抹脸。
「为什麽回来找我?」我又问。
「我觉得我们个性还是最适合,相处起来也最轻松,我跟她观念不同,常常吵架,吵得很累。」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他没多说什麽,就离开了,离开前把一张小卡片交给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对不起,也谢谢你,一切。」
我觉得有点鼻酸,但是没有掉泪,该哭的已经哭够了。
再次看到安立奎,我能感觉到我心中对他的爱,但对於复合,不知道为什麽我有着疑虑,於是我又跟先知爸爸约了时间去拜访他。
「好久不见,您好吗?」我握紧老人家的手问。
「好,孩子,听力倒是变差了,你说话得大声点。」先知爸爸笑着说。
「我跟小安...小安来找我,说要复合,但我无法下决定。」我犹犹豫豫地叙述。
「无法下决定的事情,就等到能下决定时再决定。」
「嗯....好的。我心里似乎无法再相信安立奎,害怕他会再离开,也多少觉得他是有错的那一方。」
我很坦白地对先知爸爸说出实话,他不会因为自己是安立奎的爸爸就批判我。
「孩子,宽恕。宽恕是最好的途径,也是最有效的良药,能够为你化解一切难题。」
「怎麽样....我才能真正的宽恕他?」听起来很难。
「观看,等待,不评判。你要明白宽恕并非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让自己能幸福,能放下一切,得到解脱和自由。」
「我明白。」
谈话结束後,我出了右屋,刚好遇到安立奎下班回来。
「我能送你回家吗?」他问。
没有什麽拒绝的理由,我便让他送我回家。
「谢谢你送我回来。」
「这没什麽。也许你不相信,但...我很想念你,即使跟她在一起,我也会想起过去六年的时光。」
安立奎用一种很深邃又五味杂陈的眼光看着我。
「我也很想念你,但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我们必须重新归零,重头开始。」
「我会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
「你...」
我本来想问他,是不是也对那个女人说过一样的话,但想想何必问?如果他的答案是肯定的,我自然不好受,如果他的答案是否定的,我也会怀疑他是不是骗我。
「我会等你准备好,也考虑好,然後跟我在一起。」
这些话过了六年还是一字不改。
「你台词也该换了吧?」
「嗯,但是看到你,我心里就这麽想,所以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依然很真诚,没有说谎,我不由自主的相信他。
「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吃饭,但更进一步...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芳芳,谢谢你。」
下车之前他轻轻吻了我脸颊,我竟然还是有微微的心动,但我知道我内心并没有彻底原谅他,这个心结要是不解,就连朋友都很难跟他做下去。
一周後他约我晚餐,地点是在我们初遇时的那家餐厅。
「我想重新追求你,但你不要有负担,如果你还有别的对象,请给我机会,我愿意公平竞争。」安立奎很认真地说。
「你总是这样,决定了想做的事情,就一股脑的栽下去。」这麽多年来都是如此。
「我也有改变,虽然没有你变得多。」
「我变很多吗?」我下意识的摸摸自己脸颊。
「变得更沉稳,更宁静,也更迷人了。」
我们很有共识的不去谈论彼此分开这段时间的感情生活,以免互相引起负面情绪。
「要一起散散步吗?我们可以到饭店那边去走走。」吃完饭後他说。
经过饭店,就会经过和他初次拥抱的地点,但我现在不想去承受回忆带来的多余情绪。
「今天这样就好,谢谢你请我吃饭。」
回家後,我仔细思考了这次约会对他的感觉,结论是我心里还记挂着他对我造成的伤害,所以我必须认真的来做宽恕功课,不管之後会不会跟他复合,我都不想让这道阴影卡在我心里阴魂不散。
「虽然我现在还做不到,但我愿意试着原谅安立奎,因为我要让你得到幸福,不再被这件事情困扰。」
之後,我每晚睡前都会看着镜子这样对自己说,特别是涌出一些情绪时,我会更慎重的提醒自己「观看、等待、不评判」,然後静静等待情绪离开。
又过了半年多,我跟安立奎的互动才慢慢变得比较亲近,当我面对他时,不再想起任何关於他跟那女生的事,我觉得自己慢慢真的原谅他了。
「你要来我工作室看看吗?」我问。
「可以吗?」他有点惊讶。
我从没让他进来看过我的工作室兼住家,对我来说这是我一路疗癒自己的小天地,之前我并不想让他进来。
「明天来晚餐,我下厨。」
当晚我准备了几样安立奎喜欢的地球菜,还开了一瓶木蝶蜜酒,心情很放松,也变得跟他更亲密。
「我...很久没吃到你煮的菜了,我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吃到。」
他用一种感激又愧疚的表情说。
「只不过是一桌菜而已。」
「我帮你洗碗。」
他像以前一样,在我料理後清理了桌面,又把餐具都收拾好,我看到他在流理台前的身影,不知道为什麽,就走过去从背後抱住他。
「芳芳...」
安立奎很惊讶。
「跟我做爱。」
也许是排卵期到了,我的身体渴望被安慰。
「你是说真的吗?」他很谨慎的确认。
「如果你不想的话,不用勉强。」
「不,我是想都不敢想,但...每次跟你约会後,我回到家都会想着你,然後自己...」
我很熟悉他那个眼神,曾经他也用那样的渴望看我,但现在眼里多了一丝不敢置信和畏怯,那让我有点心酸。
「别说了。」
我吻着他,带他到卧室,我们像两个陌生人一样,小心翼翼地探索对方的身体。
当他进入我时,在我身上哭了。
「为什麽你不骂我也不怪我...原谅我...原谅我....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他哭得抽搐不止,我彷佛能感觉到他的愧疚在折磨他。
「我知道,我知道,小安。」
那一刻我打从心底真正宽恕他了,他对自己判的罪已经如此之重,我没有理由不对他仁慈点。
何况,我真的爱他,我为什麽不能宽恕我所爱的人?
不能宽恕他人,或不能宽恕自己,都是极其痛苦的,人们常常抓住这种痛苦不放,还以为这样能得到些什麽。
「你愿意搬回来跟我一起住吗?」几次肌肤之亲後他问。
「我喜欢我现在的生活,也想维持下去。」
「好,你觉得舒服就好。」他没再要求。
我们没有明说,但算是复合了,与其说复合,到不如说恢复某种程度的交往。
「一芳姊会想跟安立奎结婚吗?」
前年终於跟乔治完婚的啾啾问。
「我觉得那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六年的感情都可能会变,一张纸还能保证什麽。」我摇摇头。
「没错,我也觉得没必要,而且结婚好麻烦。」小圆说。
「我的想法是,婚姻代表双方对这段关系有共识,说难听点,就是有保障的交易。」
「你跟乔治是真爱,还要什麽保障跟交易。」小圆翻了个白眼。
「结婚有很多好处,政府会给结婚奖励金,而且乔治说以後要把财产过继给我也比较方便,他认为自己老了,如果哪天离开,还能用金钱继续照顾我。」
「你们倒是很实际。」我挑了挑眉。
「当然,没好处的事情我们可不干。」啾啾笑着说。
我跟安立奎大概一周见一次面,我仍然保有自己的生活,他变成我生活的一小部分,不是微不足道,却也并非必要。
「芳芳,给我一个孩子好吗?」
有天我们做爱时,他突然这样问。
「我已经快四十三岁了,小安。」
过去一直都有吃避孕药,所以没有怀孕的风险。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怎麽可能舍得让你承受生产的痛苦?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去冻卵?等我三十岁时,我想要你的孩子。」
「如果只是冻卵的话可以。」
我不可能这个年纪还生孩子来折腾自己。
「我会好好养育你的,不,我们的孩子。」
「如果到时候你还想要的话再说吧。」
冻卵对我没什麽坏处,国家本来就鼓励女性冻卵,还会免费为提供卵子的亲代做完善的妇科筛检。
「明去国家公园走走好吗?」他问。
「嗯。」
自从两年前搬出来後,我就没去过国家公园了,没有什麽特别想去的理由,也没有想去的冲动,生活过得很简单,除了教课,研发食谱,就是跟啾啾小圆聚餐,然後照先知爸爸教我的方式静坐,偶尔在家里附近的公园散散步,或是自己去看一两场全息萤幕。
隔天他开着磁浮车带我到国家公园,在很美的湖畔垂钓。
我对钓鱼没什麽兴趣,就趴在野餐垫上瞌睡。
「跟我交往好吗?芳芳。」
朦胧间我听到安立奎这样问我。
「我们...不是已经在交往了吗?」我迷迷糊糊地回答。
「这一年来我总觉得你并不需要我,所以我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是在交往。」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安。
「小安,我确实不需要你。」我闭着眼说。
「...嗯。」
「但是我很爱你,爱到不管你要做什麽事,只要能让你开心,我都会成全。」
「嗯。」
「但同时我也很爱我自己,所以我不再需要别人来爱我,因为我给我自己够多的爱了。」
「你...你做到了。」
「什麽?」我问。
「爸爸对我说过的,人如果能够很爱自己,是不会怕别人不爱我们的。」
「嗯,他说的是真的。」
「我听爸爸说过那麽多次,但我还是做不到,你却...」他听起来有点沮丧。
「小安,你才二十六岁,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练习。」
「嗯。」
「我不喜欢复杂,也不喜欢痛苦,所以有一天如果你要离开,我还是会二话不说的接受,至於之後会怎麽样,就都是未知数了。」
「芳芳...我不敢保证我会陪你到八十岁,但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我会尽可能对你好,补偿你。」
「你没有亏欠我什麽,那六年你对我很好,我也过得很快乐,何况,没有人规定有义务要专一一辈子,变心并不是罪。」
「我...」
「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对我的爱,即使你离开我的时候,我也知道你是爱我的,过去,现在,未来,我都相信你对我的这份爱。」
「你怎麽能这麽肯定?我甚至...甚至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过。」
他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
「先知爸爸如果走了,你会觉得他就不爱你了吗?」我问。
「当然不会,他是全世界最爱我的人。」
「嗯,爱是超越时空的,所以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一样爱你,因此我相信你对我也是。」
「我还不是很能理解。」
「有天你一定会懂的,不要急,慢慢来...」
湖边的微风徐徐吹来,我的睡意又浓。
「芳芳睡吧,等你睡饱了我们再回去。」他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
安立奎还是这样的温柔体贴,跟他相处依旧舒服如昔。
在我失去他时,我觉得一切又回到单身的那八年,像是什麽都没变,但却也都变了。
失而复得後,我觉一切又回到有他的那六年,像是什麽都没变,但却也都变了。
外境的变或不变,从来只是反映出我们的心境。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爱不会变。
爱不是我们过去以为的那种爱,而是一种内心的力量,它引导着我们走向无惧和自信,也引导我们宽恕他人,原谅自己。
这份爱会一直在我跟安立奎间,在所有人与人之间,永不止息。
※「观看、等待、不评判。」是《奇蹟课程》教授的宽恕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