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的强暴事件後,已过了几天,文女仍然终日心神不定,一脸沧桑的神态。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蹓躂的时候,脑海都不经意地闪现那天断断续续的画面。一想到这些画面,她摸着胸口,忽觉郁闷,几乎想要呕吐出来。
她走到人来人往的广场,眼神飘忽空洞的穿梭於广场中央的人群之中。广场上的大型电视机里,一个女主播正在报导一宗新闻:
「一名六旬兽父奸女五年,多次性侵,更令女儿怀孕。事隔多年後,兽父再向其亲女提出性要求,声称女儿一日未婚一日都要和她发生性行为,女事主终向外报警求助,揭发此事。」
此刻的文女只是抬头看了看,然後低头离开。她仿佛觉得这类有违伦理的风化案到处都会发生,所以并没有放在心头。她也好像有意无意地把世界隔绝了,社会周边所发生的事已变得与她毫不相干似的。
过了片刻,她收到了蜜糖的短讯,叫她尽速赶回去。
原来今天下午,来了三个性工作者关注组织的工作员,到来探访和帮她们做身体检查服务,所以蜜糖急切地把姊妹都找回来。
这三个女工作员,其中两个看似很年轻,大约是廿多岁,只有一个看来比较成熟,年纪约有三十岁左右。
蜜糖她们三人,一看见这班女工作员就把她们当成了天使,因为这里出入的女性除了开工的她们,就鲜有不相关的女人进出这个地方,她们觉得会来此处的外来女性,其目的就只有帮助性工作者。
「你们最近过得好吗?」女工作员甲问候。
「都没甚麽特别。你们人真好,做这种工作真不简单啊!」蜜糖对她们说。
「其实也算不上甚麽工作吧,倒是想提醒你们记得要做安全措施啊!」女工作员乙说,手上忙着整理宣传单张。
「我们当然会做好安全措施啦,入行这麽多年了,怎会不记得呢? 何况我们都是跟从守则的每一条规矩去做事,你说对不对?」蜜糖转身望住暴雨和文女说。
暴雨和文女两人,你眼望我眼。暴雨默不作声,文女只喃喃地说:「是吗?」
女工作员甲继续说:「那就好了,你们个个都经验丰富,都不用我们多提点了。」
同时间,女工作员乙向她们三个递上新一季宣传单张,上面是预防性病的服务推广。
女工作员乙指着单张解释:「回收旧套包装是我们最新的服务,这两个月期间,只要你们拿出一个用过的安全套包装袋,我们就即送一个安全套套餐,里面包送五包安全套及一包润滑剂,名额有限啊!」
「哦,有这种优惠啊。不过我们其实不缺安全套,润滑剂倒是需要,我们每次都用掉一包,这花太多钱了。」暴雨正想要开口说话,但被蜜糖抢答了。
暴雨拍了拍蜜糖的手臂,「不,我的安全套快用完了,我有需要啊! 我现在就去房间拿给你们啊!」
「其实不用这麽急。」女工作员乙说这一句时暴雨已走出了房间。众女都笑了笑。
「我准备好工具了,不如先替你们两人做检验? 那一位先?」工作员丙边执整台上的工具箱,边问道。
只见文女呆若木鸡的样子,蜜糖主动提出先做。
「好,伸手过来一下,要帮你抽一些血,不用怕,很快就会抽完了。」工作员丙很纯熟地在蜜糖的手上针了一下,抽了一些血。
工作员甲在一旁问:「你们最近的生意好吗?」
「最近生意都很淡,就这对面来了一批新来港的内地女人,抢了不少生意。还有楼上楼下都有批新的南亚藉女人入住,她们年纪还很年轻的样子,看似都没有身份证件。」蜜糖回应。
「没有证件? 她们不怕被抓吗?」工作员甲好奇地问。
「当然会怕,但可以怎样? 反正她们很快就离开一会儿,可能隔一段时间才回来。不过最近多了些南亚的男人进进出出,我自己不敢接这些客,也担心这里治安会变得如何。」蜜糖看着她体内的血正缓缓地流进针管。
「也是,始终都会担心不同种族的人会怎样,他们可能对性方面有不同的文化和要求。」工作员甲回应。
「正是,社会要注入外劳市场,无奈都要接受。价低者得嘛,即使生意量大大减低,我们都要被迫面对和接受。若不接受,就只有选择洗手不干,其实都没有甚麽选择。」蜜糖生起怨气来。
「明白的,现在生意难做,多了不少外来的争夺,竞争也就大大增加了,我见近日本地的靓女们流失率很高啊!」工作员甲呼应。
「不就是嘛,我也在考虑自己这行的发展前景,早日找到後路的话自然早日离场较好。」蜜糖说。
「好了,检验完毕,你的结果很正常,健康没甚麽大碍,恭喜你!」工作员丙说完边抛弃用过的针筒,接着对文女说:「到你了。」
文女目光呆滞,迟迟还未有反应,蜜糖拍拍她的膊头,她在清醒过来:「啊! 我,我不用了,今天不用做。」
「这简单检验是免费的,反正我们难得来了,之後再来便是一个月後。」工作员丙劝说。
「我,我不想做这种简单检验,你们有没有较深入的检查服务?」文女问。
此时,在一旁的蜜糖听得歪着头,「你为何要做深入的检查?」
文女避开蜜糖的问题,接住问:「是否要到你们的中心做检查?」
工作员丙答:「其实这里附近就有一间政府的社会卫生科,闻说女性第一次做某类检验是免费的,另外那里有医生可以帮你诊断你有没有患上性病。你如果想要更多资料可以打去这个电话问,或者打来中心找我都可以。」说完递上了电话号码的资料。
「好的,谢谢你,我再考虑。」文女接过资料说。
「或者你现在对病情有任何怀疑也可以提出,我会尽量解答你的。」
「不用了,我会自己打去查询。」文女拒绝。
「那好吧,时候不早,我们还要去探访其他靓女。」工作员甲准备拿起工作用品。
这时,暴雨才手捧一大堆废弃物冲进来:「我在垃圾桶里面搜到的就只有这些,你们会给我多少包?」
工作员甲对工作员乙说:「你在袋里拿一堆安全套和几包润滑剂给她吧。」然後向住暴雨:「多谢你参与呢!」
蜜糖待工作员们离开之後,立即上前向文女问个究竟。
「你是否有甚麽事? 好像这麽紧张性病的事。」蜜糖拉着文女问。
「我没有甚麽,只是想预防。」文女像煞有介事般转过头去。
这时,眼腻的蜜糖看见文女的手上有若隐若现的伤痕,便捉住文女拉高了她的衫袖,看见手臂上有大大小小的瘀伤,紫紫绿绿的。文女见状随即拉下衫袖遮掩。
「怎麽会有一个个圆形的瘀痕? 是谁把你弄至这样?」 暴雨看见也插张嘴。
「你不想讲是吗? 是客人吗?」蜜糖紧张地问。
文女这才愿点了点头。
「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如何想办法帮你呢?」暴雨扯着文女的衫袖问。
「我,我最近下体又痛又痕,流出一些奇怪的液体,我猜…我猜……」文女双眼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我猜中招了,但不清楚是甚麽病来。」
「你为赚多一点钱就不戴套吗? 你这个傻女人!」蜜糖替她的姊妹不愤的说。
「不能这样说她,我有时也会答应客人不用套做的。」暴雨连忙帮口。
「原来你也是!」蜜糖的火气更大。
「不,你们都误会了,我不是不想戴套的。」文女澄清。
「甚麽? 那是如何得来?」蜜糖和暴雨大感惊讶,异口同声的瞪着文女问。
文女忽然眼睛睁得大大,放声嚎哭,样子有点儿可怕,「是……是志民他……他……」
「他怎麽了? 他欺负你? 你说出来,让我们帮你讨个公道。」蜜糖捉住她双手说。
「他在我没意识下强行和我做了,我当时没有反击的能力,我只能够白白看着他对我做的事情。他,他绑住我,用手指捏伤了我的手脚。他没有戴上套,强行把我弄伤了,我还怀疑我得了某种性病。」文女整个人跌在床上,哭过不停,脸上端好的五官都扭曲得挤成一团。
「最近都有宗新闻说有女性工作者被客人打,还不给钱就跑掉。」暴雨说。
蜜糖问文女:「是何时的事?」
文女答:「已过了一个星期了。」
「这麽久了?」蜜糖劝说文女:「不要再犹豫,我们陪你去报案吧。」
「不,不行,我怕打官司要很多钱,而且若果没有足够证据就没意思,漫长的投诉过程也是很折腾我的精神,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承受更多的伤疤。不! 我不能面对,不愿再想起那天的事!」文女哭丧着脸哀求蜜糖放过她。
「你不想去报案,我们不能迫你,但为你自己,也为姊妹们都应该去讨回公道,灭绝这种暴力男别再找我们当泄慾工具。你如果考虑清楚後想报案的,你告诉我们吧。」蜜糖不想罢休,继续劝说。
「对,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你的。」暴雨坐在文女旁边抱她安慰。
「谢谢你们好意,我会考虑清楚。」文女的眼泪仍没有停止,哭得眼睛好像快要掉下来似的。「对不起,我不应该轻易相信客人,还动了情。我自己也没有好好记住工作守则,我上次不应该骂你跟别人抢客人的,我真不应该!」
「算吧,过去了,不用提。现在最重要是帮你渡过这个难关。」蜜糖伸手抚摸她的背,以示支持。
接着,蜜糖的左手搭住暴雨,右手搭住文女,「所以说,无论我们面对多少个敌人,尽管他们的面目有多狰狞,或是戴了多少副面具,我们都必定要互相依靠,帮大家捱过去是吗?」
她们三个人抱在一起。
在工作场所里面,唯一的依靠很可能就是你的好战友。
一段自性工作者关注组织的访问纪录解释了性工作者为何多数都不愿报案求协助:
「在妄顾性工作者意愿下,强迫/欺骗其进行性行为,有机会涉及刑事罪行,但事实上性工作者遇上这些情况,唯恐与客人争执,閙大了容易惹来警方检控,所以即使遇上不合作的客人也没有绝对权力拒绝;另外警方很多时候会将安全套用作检控性工作者的证物,於是会有性工作者为了想降低被捕的风险而减少使用安全套;这些都是对性工作者进行安全性行为权利的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