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最终意见达成了一致时，已经是月上柳梢了。
“我和阿月先行赶往融天岭，依依你就和松谦一起等燕道长吧。”叶封归做着最后的总结，“毕竟我俩师命在身，而且只是负责刺探情报，人少反而有利。”
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白依依欲言又止，温婉的七秀女子垂下眼睫将眼神掩藏，安静得宛若一尊精致人偶。
万松谦的眼神不经意在在座人身上一一掠过，颔首：“那就这样吧。封归你们到了融天岭之后可以去寻找天策府的冷天锋将军，或许能够帮上你们。”
蛊月第一个站起来：“那就明天出发吧，早去早回。”白天没睡好的后果就是呵欠连天，眼角渗着生理性的眼泪，转身的背影干脆利落。
万松谦耸了耸肩，也开始下逐客令：“好了好了，这里是我房间，你们俩也可以走了，爱干嘛干嘛。”
叶封归笑道：“燕道长来了你就准备撵人了？”
“就你话多。”万松谦佯怒，顺便飞起一脚。
灵巧地躲过顺便带上了门，叶封归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白依依跟着他走了出来，蛩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当她抬头时，眼波盈盈分明有话要说。
“有事吗？”对自己的青梅竹马，叶封归还是很有耐心的，纵使眉间伏着一丝疲惫，面对白依依时依旧没有半点烦躁。
这样熟悉的温柔却让白依依鼻头一酸，眼眶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依依？”下意识地伸出手又反应到这并不妥当，叶封归掏了块锦帕递过去，温言，“发生什么了？”
“封归，你……”白依依极力想忍住，无奈心中十多年的酸涩尽数汇集成万般苦楚和委屈，就这样不听话地涌出眼眶。攥着锦帕的手指发白，几乎就快要将价格不菲的帕子扯烂，“我……”
看她百般踌躇的模样，叶封归心中早已明白了一切。不忍看自己相识已久的女子这般两难，他抢先一步开了口：“你所想的没有错。”
在白依依忽然间煞白的脸色中，叶封归缓缓道：“我确实……对阿月有情。如果可以，我希望娶她为妻。”
“怎么……会……”少女喃喃，一对水汽氤氲的明眸闪烁着破碎的光，下意识退后了一步似乎是想寻求一个慰藉一般，“明明我们认识了这么久……阿月和你才认识……”
仿佛是一直支撑着她的什么信念崩塌了一般，白依依的面色苍白如纸，柔弱得下一秒就会消散似的：“我……师父说你喜欢温柔的女子，所以我用了八年的时间去学习女红……但是我很笨，无论如何我都学不会云裳的心法，我……”
“依依。”眼见白依依越说越激动，叶封归强行按住了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就像幼时安慰着胆小受惊的小女孩一样，口气放柔，“你就是你，不需要为了谁去学习那些你不喜欢的东西。”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叶封归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因为什么而喜欢上一个人，但是我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去喜欢她的所有。”
白依依不断反复着他的话，最后抬起一双盈盈的泪眼：“所以我再怎么努力，你也不会喜欢我？”
这话实在太残酷，但是叶封归心里清楚，若是他藏在肚子这才是对白依依最大的残酷。
“我喜欢阿月，只喜欢她。”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得到了最终的答案这才知道十三年来的坚持似雪般消融崩塌只需一瞬间，白依依转过身，不愿意让自己心仪的人看到自己泪湿衣襟的狼狈模样，性子内敛的少女支撑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叶封归的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出来。
他知道有些事最终还是不一样了。十三年前跟随师傅前往七秀坊的他向地上扭伤脚踝的女孩儿伸出手时，不曾想过他们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待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紫衣的少女这才不再隐匿自己的身形。月光清澈，映照着少女如玉的面容犹为皎洁和冷凝。
“蛊月姑娘，听人墙角似乎不是君子所为。”
一点也不惊讶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蛊月倾过头神色淡然：“那么万公子在此处又是做什么？”
万松谦转动着手中的判官笔，笑得颇为儒雅：“这里是方某的房间，听到了一些声音出来看看再正常不过了。”
“我也是。”蛊月睁着眼睛说瞎话，“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出来走走，看到什么不是我能控制的。”
“但是姑娘却可以决定自己的态度，不是吗？”聪明人说话总是留有几分余地的。万松谦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便轻描淡写地略过了，“夜深了，姑娘也该睡了。”
“彼此彼此。”
蛊月不是笨蛋，当然能够明白万松谦什么意思。
叶封归已经把他的那颗心捧了出来完完整整地摊在蛊月面前，她可以选择踩一脚也可以将它接过来，一切都在她的一念之间。
可是交给她可以吗？交给一个朝不保夕，生命如同飘絮的人，若是那一天提早来临，那么被留下的人岂不是更痛苦？
如果注定要尝试这种痛苦的话……是否选择从来没有开始过，会不会又好一点？
然而光是想到叶封归可能会和另外一个也许她认识也许她不认识的姑娘在一起，娶妻生子，蛊月下意识揪住了胸口的布料，感觉到一阵剜心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