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生】午夜梦回--一封信VS特种兵

在大天朝,若论最具市场精神的经济主体,恐怕莫过于高校里的小卖店。

这些隐藏在校园角落的店铺几乎能够满足师生的一切需求:日常囤积着各种生活用品,半夜里趁大家肚子饿端出热食,期末考试的时候还有各科复习资料出售。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办不到。

此类小卖店往往和后勤部门的头头脑脑有着各种各样千丝万缕的联系。不难理解,如果没门没路,谁能在校园内租到一间这样的门脸?开门做生意本身就是最硬的资质。

在相对封闭的校园环境中,小卖店还默默扮演着另一种举足轻重的角色。

它们凭借各种非正式的官方渠道获取讯息,转而面向广大师生提供服务,有效协调供需矛盾、缓解社会压力,俨然是只“看不见的手”——当校方的某项政策过于严苛遭人诟病时,小卖店里会突然出现许多相应的“道具”,给群众们多一种选择的同时,也让他们不至于揭竿而起;当明面上问题得到解决后,小卖店又会恢复正常的自主经营,淡薄生前身后名。

如沈蔓最初估计的一样,特种部队出身的教官们个个赛似活阎王,即便已经一再降低标准,面对传媒大学的新生,依然随时处于失控暴走的边缘。学生们的委屈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大都学艺术出身,习惯于风花雪月、伤春悲秋,即便算不上四体不勤,但也基本上是五谷不分,哪里吃得了特种兵的苦?

于是,在小卖店出现“病假条”这一全新的商品种类后,全校各个专业参加军训的人都越来越少,眼见着连阅兵方阵都凑不出来了。

尽管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偷懒,可沈蔓琢磨着多少也要装装样子,至少得晒几分钟太阳才能把中暑的假条交出去吧?结果,就因为这一念之差,全班人差不多都跑光了,只剩下她和几个身材壮硕的糙汉子还留在操场上。

第二天,沈蔓来不及调整情绪,刚刚站定就准备举手请假,却见没上场的人已经直接排起了长队,在教官面前一个接一个地递条子。

所以,这场游戏就叫做“手快有手慢无”吗?

第三天军训还没开始,她尚未回忆起所有的游戏规则,扭头却见排队请假的人群里出现了小规模的骚动。

“不许插队,我先来的!”“我病得比较重!”“教官,我这是急病,必须马上休息!”……

跟班辅导员是个刚参加工作的愣头青,思想政治工作搞多了,就怕学生闹事。只要有形式上的假条,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放假休息,他也落得轻松。

眼见着教官的脸越来越黑,沈蔓无可奈何地把攥烂了的假条塞回兜里——这几日请假人数已然过半,辅导员和教官达成某种默契,无论有多少人交假条,至少要保证最基本的受训队列,否则上级检查时无法蒙混过关。

此刻,辅导员目测着人数差不多了,一边顺着队伍收假条,一边将没有挤进来的学生往回赶。

围着教官的那群人,开始痛陈各自的病因:急性病、后遗症、遗传缺陷,连动过阑尾炎手术都成了请假的理由。

古人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如今的世道却恰好相反,教官咬牙忍耐着学生们的胡说八道,满脸吃屎的表情,看起来真是让沈蔓心生同情。

新闻系的训练场地在校园中心,毗邻传媒大学的主干道,一大早路过的行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混乱。

突然间,尖锐的摩擦声骤起,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急刹车停在了操场边。从副驾驶位置上跳下来一个人,丛林迷彩作训服、硬底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俨然一副职业军人的气派。

是他。

身陷假条包围战的教官一见来人,立刻下意识地口令:“立正!敬礼!”

他草草地回应了,不着痕迹地望向操场:“都病了?”

教官毫不含糊地大声回答:“报告,正在统计伤病员人数。”

有些学生心虚地低下了头,有些则挑衅似的看过去,颇有几分你能奈我何的味道。尽管此次军训由戍卫区的特种大队负责,但传媒大学毕竟是地方单位,不可能任由军方接管,该批的条、该准的假都得按教学规定处理。这也是教官们明知假条是假的,还不得不买账的原因。

那人眉骨很高,配上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像个少数民族。他的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劲,狠戾、乖张,典型的肉食动物属性。

两人在僻静小道上狭路相逢的时候,他正抽着烟,夏季常服的军装领口被扯开,露出轮廓清晰的颈项,看得沈蔓不知不觉地咽了咽口水。男人站在路中间,既不前进也不后退,一边慢慢地吞云吐雾,一边隔着烟气眯眼打量她,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放肆与轻佻。

两杠两星,对于三十岁出头的人来说,应该算是很不错了吧。

此刻,只见他缓慢地环视一周,目光所及之处学生们都默默底下了头,即便是最胆大的家伙,也被那凌厉的视线逼得不敢回望。

男人随手拍了拍教官的肩膀,吊儿郎当地随口道:“这些都是祖国的‘花骨朵’,不精心照料可不行。医院的诊断不够全面,咱们得帮忙测试一下。”

“站军姿,站晕了的送医院,站不晕的就继续,站到晕为止。”说完,他扯扯自己的肩章,头也不回地走了。

吉普车绝尘而去,教官依然站得笔直,行礼致意。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尽管新闻系的教官平时比较好说话,对于上级命令却执行得一丝不苟。当即把学生们全召集列队,不管有没有假条,统统拉上场开始站军姿,看架势是真打算让大家站到晕。

帝都这几天天气特别好,湛蓝的天空中万里无云。上午十点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沈蔓周围的几个女生已经有些摇摇摆摆,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经过前两天的锻炼,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与强度,除了出汗比较多之外,倒没有特别明显的不适。

辅导员站在场外来回踱步,眼见着教官没有任何放水的意思,开始火急火燎地拨电话,估计是在找武装部协调关系。还没等电话打完,场子上已经倒下一个。沈蔓斜眼看了看,正好是自己的北方室友。五大三粗的姑娘家,每顿饭能吃六两,站起军姿来坚持不了十分钟,真白瞎了那么好的体格。

在树荫下被辅导员掐掐人中,沈蔓的室友很快转醒,颤巍巍地把假条递了出去。

很快,整齐的军训队列变身保龄球瓶,乒乒乓乓倒了一地,拖到场边去没一会儿便转醒,而后及时上交假条。

辅导员手里的假条很快便积满一沓,伤病员人数再次超过坚持受训的学员数。

果然,在哪里都是上对政策下有对策。

之前没有排过队的几个男生不甘心,也装作体力不支往地下倒,倒到半路却被强行扶起来。沈蔓理解辅导员的苦衷,如果不想办法区别对待,恐怕很快就没人参加军训了。

优越感往往来源于比较。简单地掌握或享受并不制造快乐。偏偏是“人无我有”的认知,才能够激发出感恩、知足的心态。

操场边的伤病员区,男生们已经开始打扑克,女生们则聚在一起聊天。嘻嘻哈哈的声音时不时飘进队列里,听起来既聒噪又刺耳。每当“伤病员”们的目光转向操场,看到剩下人汗如雨下,就会笑得格外开怀,愈发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

沈蔓不愿意自讨没趣拼演技,更不想听辅导员苦口婆心的大道理,不就是站军姿吗?多大个事儿。

教官憋着口气,对他们也越来越严格,小腿绷直、双臂夹紧,冷不防一脚踢过来,稍微有点晃荡便叫做不合格。被罚伏地挺身二十个,滴落的汗水足以打湿烈日下滚烫的地面。

每每有人被罚,场外的嬉笑声便会愈发猖狂,“伤病员”的愉悦感在此时达到极致,令人心头生念、生恨、生咒怨。

作为场上所剩无几的女生,教官并未刻意为难沈蔓。她却比其他人更加用力,娇小的身子时时紧绷,像张拉满弦的弓,不见任何松懈或倦怠。挺胸、收颌、仰起头,军姿站得比志士临刑还壮烈,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气,一股绝不善罢甘休的气。

辅导员偷偷问她要不要休息,沈蔓好像没听到一样,连眼睛都没眨。

午休时间将近,“伤病员”们全溜得一干二净,提前回寝室打饭去了。

辅导员拉着教官套近乎,坚持过会儿请客——他也知道自己私自给学生放水的事情做得不地道。念及两人还要一起共事半个月,此刻不惜伏低做小,腆着脸拖对方一起去教工食堂吃小灶。

操场上,请不到假的学生们依然在烈日下暴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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