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臻如行尸走肉般坐上宫轿,昏昏沉沉往宫门处行去。
“来者何人?”轿子在宫门口被拦下。宿迁在轿外躬身行礼。
说也奇怪,这月余至臻日日入宫,碰上别的中郎将就罢了,只要是宿迁当值,一来一回没有不被拦下的。
往日至臻脾气好,都客气地打起轿帘和宿迁打声招呼,今日忽觉心灰意冷,轿子停了半晌,至臻也听之任之。
作揖半晌,轿内未有回音,偏巧平日跟轿的小丫头也不见了踪影,宿迁有些担心,低语一声“得罪了”,上前一步打起轿帘。
宿迁见过巧笑倩兮的至臻,满脸倦意的至臻,一脸羞恼的至臻,似有囧况的至臻,唯独没见过此刻泪流满面的至臻。
宿迁看痴了,轿内的女子依然穿着笨重的朝服,简单挽了一个发髻,无任何钗环步摇,不施脂粉的素淡小脸上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望之令人心碎。
“夫人可有难解之事?”宿迁此话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出冒昧之意。
至臻终于回神,别过脸去将泪珠拭去,并未作答。
宿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他召来兵卒叮嘱几句,然后躬身侧立轿旁,伸出臂膀。
“宿迁当值已过,愿护送夫人回府。”
至臻满脑子都是瑶瑶那声“娘”,没觉出任何不妥来,将嫩白小手扶在宿迁的臂弯处下了软轿,再行几步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宿迁将驾车的马夫赶了下去牵自己的马,自己坐到车辕上,一声轻喝后,马车荡悠悠行出了宫门。
天色已晚,摊贩们装敛了货物往家里赶,挑担、板车和骡马挤挤挨挨,路上甚是拥堵。镇国公府的马车过于庞大,被围在路中央随着人流缓慢移动。
宿迁不时回头看看至臻,女子倚在车厢上,泪珠就未断过,宿迁心内感叹,这女子莫非是水做的。
“宿将军,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配为人母亲?”至臻听见路边孩童嬉笑的声音,想起空荡荡的镇国公府,突然想找人说说话。
宿迁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又有些许心疼,苏秦氏的艳名流于宫闱坊间从未绝耳,花街柳巷都传出了话本子,俱是淫词艳曲的调子。可他毕竟日日能见到这女子,先头是好奇,故意拦轿察看,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位娇滴滴地美人,后面竟生出些许念想来,早晚都想听她柔柔地喊“宿将军”,瞧一眼她过得好不好,这才装作一副秉公执法的样子,将女子日日堵在宫门口。
“夫人心善人慈,一定会是一位好母亲。”宿迁低沉的声音传入车厢。至臻微微苦笑一声,在她看来,宿迁每日拦轿怕是想看看这主动送上门挨肏的女子是有多寡廉鲜耻吧。
车内又没了动静,宿迁沉默半晌,突然回头哑声道,“夫人想喝酒吗?正宗的梨花白,我去岁春天埋在梨树下的。”
至臻心念一动,复又心灰一地,“好啊,宿将军敢来,我就奉陪。”这是气话,并不当真的。
宿迁没再多言,将马车稳妥停在镇国公府侧门,一跃而起,跳上马背,驰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