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烟冰--第三十四章 进展(上)

第三十四章 进展(上)

那夜之后,一切事情都发生得顺理成章。

夙未曾食言,果真一到傍晚时分就会偷偷摸上床与少女一番快活,有时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也一定要抱着她耳鬓厮磨直至深夜,最后倒头睡到第二日天不亮再离开。

作为他委身易言冰的信物,那枚碧玉珏当然也已被夙妥帖收好,用一根三股绳系了挂在胸前。

夙看上去极度满意他俩现在这状态,每每满面春风而来,眷恋不舍而去。简直就像把南宫漪的青竹小筑当做了他的桃花源,日日乐不思归。

只是易言冰不太能适应夙忽然变得柔情蜜意的节奏。

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提醒了他,一转眼,让他学了满口的甜言蜜语。这些日子整夜听他在床上一边干她,时不时还抛出一句半句腻死人不偿命的话,令一向心硬的易言冰都觉得难以应付,到最后只有让他予取予求的份。

除此之外,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人逢喜事醉心快活,便很轻易就忽略了光阴似箭。十日,弹指匆匆而逝。

方才懒洋洋起床时,南宫漪来敲门,易言冰才反应过来自己背负的任务,掐指一算,她已把这个目标人物冷落了好些时候了。

打从和夙确立了关系,易言冰便开始忘我地沉溺于两人世界。后来南宫漪再来寻她,她都会假借身子尚未康复、没有精力同人交谈之故来刻意避他。生怕他在她屋里逗留得久了,便会被她家那个大醋坛子发现,到最后徒惹是非。

“哎……”

草草打发走了南宫漪,易言冰叹了口气坐回桌前。她暗恼自己不该耽于男色,猜测若她灵魂当时不巧投入君王身,极有可能成为诸如周幽王之列的一代昏君。

眼下,手里的确有个速战速决的法子,只是她尚未在人身上试验过。若今次铤而走险被南宫漪发现了,只恐他会就此生出戒备,令以后盗取虎符的机会越发渺茫。

纠结了许久,连晚饭放凉了都无所察。一直等到这日亥时,夙风尘仆仆现身屋内,易言冰还坐在桌前望着烛火发楞。

“在想什么?”

“南宫漪的事。”

“想他做什么?”夙口气不善。今日本就因了南疆动乱扩大而焦心军队部署,此时听到易言冰提起七皇弟的名字,他眸色更是阴沉。

一手端了个饭碗,一手拖过一张竹凳坐到易言冰身侧,寒声道:“张口。”

偷瞄了夙一眼,易言冰深知他又在乱吃飞醋了,只得乖乖让他把挑了刺的鱼肉一筷子、一筷子慢慢喂进自己口中。

“其实我的手可以动了。前天不是才拆了药,现在已不怎么疼了,自己吃饭还是可以的。”她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食不言寝不语。”

“噗!哈哈哈哈……“想起夙在床上浑话连篇的模样,易言冰捧腹笑得花枝乱颤,“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说的就是你。”

笑够了,她抹抹眼角的泪花,伸出一双疤痕葳蕤的手端起夙面无表情的脸孔,一张油腻腻的小嘴不管不顾便往上猛贴。胡乱在他两颊“啵”了好多次,亲到人满脸油光了,才满意地撒了手。

夙倒不如何嫌弃,在易言冰坐回去后,取过桌上的帕子先给她抹了唇角,再拭去自己假脸上被人疼爱过的印记。

少女笑嘻嘻的歪着脑袋,边打量他边感叹道:“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我们家的夙有这么可爱呢?”

目光不屑地冷冷瞥了她一眼,夙明显对易言冰用“可爱”这词来形容他,觉得十分不妥。但鉴于他最近除了在床上之外的其他时间,都对少女的话逆来顺受到了极点,这一次,他依旧没有出言反驳,只是在喂她饭时,偷偷夹了一筷子易言冰最讨厌吃的香菇送进她嘴中。

见少女苦着脸吞下他幼稚的报复,一双魔爪蠢蠢欲动又打算蹂躏他的面具。生怕她弄得动静大了,会引得十指创伤再次破损,夙这才出声阻止道:“乖言言,把饭吃了再玩。”

易言冰只觉自己被他宠回到三岁小儿的状态。

忆起已经过世多年的外婆在她儿时,每日也这样追在屁股后头又是唱儿歌、又是哄骗地求她吃饭饭,不禁深感怀念。无来由的,就想捉弄捉弄夙,于是提出了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她道:“这样干吃无聊的很,不如唱首歌来听听?”

夙神色顿生阴霾,绷直的背脊似是要酝酿出一场暴风雨。煞气方露,却因视线扫过易言冰天真可人的笑容,在转息间刻意压制下来。

敏感地察觉到气氛的转变,易言冰收敛了笑意疑惑道:“你……生气了?”

一位从未体验过家庭温暖的帝王之尊,哪能懂得一个现代人渴望重温童年的简单念头?偏生易言冰刚才那句,在夙听来像极了她在吩咐供人赏玩的戏子、男宠前来献媚,叫他如何能不震怒。

身为七尺男儿,夙自不可能钻营此道;更遑论堂堂一国之君,哪有道理被个女人拿来当取悦人的道具使!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他不禁怀疑她对他的态度。

这听起来颇带点怨夫口吻的句子,从夙口中冒出,强烈的违和感让易言冰不禁捂嘴忍笑。

这一举,越发刺激到男人本就傲睨万物的自尊心。他将碗筷一拍,起身狠狠把易言冰拖到跟前,从上方压下来迫近了逼视她。

被男人莫名变得粗鲁的举动骇住,易言冰下意识止笑,诚实以答:“我能把你当什么,不就是我的男朋友嘛。”

“男朋友……那可是情人的意思?”夙因疑惑而皱眉,声音透出一丝软化迹象。

“情人”两字,对身世尴尬的易言冰而言是个禁忌。她即刻板起脸修正道:“才不是情人。”

话音刚落,易言冰就发现不对。只见夙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苍凉,知自己强硬的否决极有可能寒了他的心,她飞快牵过夙的手,认真解释道:“我家乡对情人的定义可不是什么褒义词,我们现在是恋人关系。那儿流行男女自主婚配,一对未婚男女若是情投意合待在一块儿了,那就叫男女朋友或者恋人……就如同我们现在这样。”

虽以为易言冰口中的家乡疑点重重,可夙还是被她这番甜蜜的释义给彻底打动了,方才还凛若秋霜的一张脸,登时冰消云散化。但他仍维持着面无表情,拉过少女抱她背对自己坐到腿上,随后双臂穿过她腋下,牢牢环住柳腰。

经过这些日子彻夜的抵死缠绵,夙早已摸透易言冰吃软不吃硬的个性。他将下巴抵在她肩窝,语气里故意添了三分若隐若现的委屈,状似凄楚道:“你既视我做恋人,那你方才怎么将我当九流的戏子耍弄……嗯?”说完,还拿鼻尖蹭了蹭她颈子,活像只受尽委屈无处诸诉的大狗狗,缠着主人寻求她安慰。

不得不说夙以柔克刚的演技太到位,立马博得少女满心的怜悯心疼。联系上下文,易言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夙生气的点,竟是源于两人文化习俗上的差异。

本还有些嫌弃夙个性里的阴晴难料,此刻易言冰却已开始反思起自己的顾虑不周,对他失了偏颇。

从男人怀中钻出来,面朝他坐下。易言冰主动抱着夙脖子,重重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娇声哄道:“在我们那儿你口中说的戏子叫演员或歌手,他们才是最受大众欢迎的人,就跟在这儿的读书人受人敬仰膜拜一个意思。若是我刚刚的说法让你不愉快了,我向你道歉……”

“你故乡的风俗倒也罕见。”

听着夙酸溜溜的话,在他的目光中,易言冰看到了质疑。她苦笑,深知同一位从小受封建教化长大的古人说接下来这段话很无谓,甚至还有极大的可能招来白眼和抵触,但夙对她而言与别不同。她希望他也能够像自己尊重他一样,平等对待自己。

“于我而言,人类皆平等,即便皇帝和乞儿也无太大区别,”凝着夙充斥惊诧、震动的双眸,易言冰继续道:“只不过物质上一人拥有的比另一个更多些。这世道,生于无情的帝王家,其实未比得上寒街冷巷里的小乞丐安逸自在。事实上,不管男女,不论阶品,三教九流谁不是人?不过职业不一罢了。夙,我今日对你说这些,并不奢望你的思想与我同步,只是想叫你更了解我一些。”

易言冰这段掏心掏肺的话,连温玉阿奴都没告诉过。看着沉浸在思绪中尚未回神的男人,她心里有些没底,但更多的是雀跃和期待。

她可以在这个男人面前一吐为快,保持真我,不论他是否愿意全盘接受和理解她的思维,她都觉得很轻松快活。

“易言冰……”

淡淡的唤了一声她的全名,回神后男人的目光复杂地变了数变,易言冰却读不出其中的涵义,只好静静等待他自己向她剖白。

隔了良久,夙依然缄默着,只是看她的眸光越发炙烫,宛如沸腾的岩浆冒着灼灼烈焰,欲要将她蚀骨融化。易言冰忽然预感到某种危险的征兆,正当她想要起身逃离,与此同时夙勾唇一笑,驱走了她所有的不安。

“我这些日子总忍不住去想,究竟你身上拥有何物得以如此吸引我……倘若,现在拿我同睢国的皇帝摆在一起任君挑选,你还是会要我,是不是?”

“这不是肯定的嘛。”曲指在夙额上轻轻一弹,易言冰答得毫不拖泥带水,“下次千万别再问我这么蠢的问题了,笨蛋……”

在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和她最亲密的人之间,根本毋庸谈什么抉择。这理由浅显易见,她想他一定能懂得,所以无需多费口舌去解释。

夙右手覆上易言冰的后脑,借此强势地拉进了两人的呼吸。

眼看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易言冰甚至可以一根根数清他低垂着挡去视线的浓密睫毛。

“你真特别,言言。这世间必然再寻不到第二人若你这般遗世独立的。”夙将额头抵上她的。阖眼,他由衷庆幸,深深嗟叹了一声:“幸好你是我的……”

最后这半句听似甜美却未完的情话,犹如墙外篱笆下在暗夜中静谧舒展的一丛野蔷薇。在它娇艳欲滴的花瓣遮挡下,曾经隐藏过多少的荆棘与杀机,易言冰在她有生之年终是不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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