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烟坐在悬崖边上,两脚交替踢荡。玄燏又生气了,真是小气啊。他倒是也不躲她,也不和她说话,她对他说话,他直接当耳边风。他火行术那么好,人怎么就跟一块坚冰似的,怎么捂都捂不化!?眼看他们的一月之期已经过去大半,她和他又兜兜转回到了原点。
可她一点都不后悔那么做。既然他是坚冰,难道她还生不出烈火么?
月华如霜,霜洒满地。山风阵阵,夜莺鸣啼。令丘山山色秀丽,入了夜,一片静谧,合该是个好眠夜。可她睡不着。
玄燏这个人,她一见钟情,二见钟心,再见就想睡了他。他又不配合,打也打不过他,色诱他又不上钩,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嘶……”
正想着,她就觉得身后一丝凉气钻入脖颈。她虽然不怕冷热,但是对温度十分敏感,这空气热度突然一变,她便警觉地转头看去。
一条蛇,长过她的鞭子,粗过她的腿。蛇身青绿,蛇信血红。
她最怕蛇。
火鞭抽过去,那蛇却不见了,鞭子扑空化成烟。可是那冰凉的气息还在,脖子一凉,她向后看去,那蛇居然会变换大小,此时不过手腕粗细,缠在她的颈子上,两只金黄色眼睛近在眼前,红色的蛇信眼看要钻进眼睛。蛇身缠得越来越紧,她急促喘气,憋红了脸,正想对策,突然,那蛇就猛然扑咬过来,她瞬间化一团赤色烈焰,蛇攥住一缕青烟。
可那蛇仍然不放弃,又增大数倍,吐着蛇信死死盯着她。
这蛇到底什么来头?居然不怕火!?
化烟低下身子,一步一步向庭院方向退过去,翠蛇蜿蜒着碗口粗的身子,紧逼过来,她的手在房门上慌乱地摸索,大蛇纵身一跃,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獠牙闪着冷光,冲她飞来。
她一脚借力,旋身向后,大蛇扑向房门,哐当一声,那门轰然倒地。
大蛇又没了影子,可是凉气还在。
天色还早,玄燏还没有回来。紫槐竟然也不在。可她已经虚软了,拿着火鞭的手微微哆嗦着。
蛇在哪?她一手死死握住颤抖的另一只手,努力镇定下来,那蛇既然可大可小,那么就可以细小到她找不到,但是蛇的凉意萦绕不散,说明它没有走。
想着,也就慢慢平静下来,凝神闭目,前后气息微凉,因为两个房门都大大敞开,左右微暖,最冷的地方,左下!
化烟睁眼,手指细的小蛇一跃而起,半空中化成五尺大蛇,她左手挡在眼前,大蛇张开獠牙冲她颈子而去,只见她火中生刀,一刀劈下去,鲜血溅了她一脸。
玄燏感到异动,急步赶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她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一条五尺长蛇横在屋子里,头断了,鲜血淋漓,流淌了一地。
“化烟姑娘,你没事吧?”
化烟回神,抬眼看她,玄燏这个侍女何时这么关心她?她可巴不得她快一点走。
紫槐怔怔地看着她面上表情由怔然到冷厉,不禁打了个冷战。
化烟看了她片刻,转而莞尔一笑,道:“幸好你们都不在宅子里……”
玄燏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受伤了?”声音轻柔。
她有些想哭。
低头吞咽下酸意,“……腿软了,站不起来。”
玄燏有些犹豫,她可是妖首,砍死一条蛇算什么。
她瘫坐在那里等了等,可是他都没有反应,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玄燏当真是个硬心肠啊,她还以为他至少会有些动容。
“你扶我一下好不好,我真的起不来……”
她的声音带了哽咽,玄燏一顿,把她抱了起来。
“把这里收拾一下。”
紫槐看着玄燏的背影,默默地没应声。
玄燏抱着她,才感到她身上还打着颤,身子冰凉冰凉的。看来真的吓到了。
“山上……经常有蛇吗?”化烟坐在他房内的矮榻上,还有些后怕,蛇那双金色的眼睛,她大概好一阵子都忘不了。
“这么大的蛇不是很常见。”
果然。那蛇有来头。“……有人要杀你吗?”这宅院是玄燏的,这蛇也有可能是向他来的。
玄燏笑了,派一条蛇来杀他?“谁会这么蠢?”
也对,玄燏法力高强,不会有人用这种招数来害他。所以,这蛇真的非常阴骘?不取她性命誓不罢休?
她面色苍白,咬着唇坐在那里,目光呆滞,玄燏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
化烟看了他一眼,喘了一口气,才算镇定下来,“蛇都有七寸,难道我没有么……”
“把药吃了。”说着,递给她一颗丹药。
化烟没接,淡淡道,“……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玄燏掰开她紧紧握住的拳头,把小药丸放在她的手心里,“安神的药,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他的声音少见的温柔,听得她心下一颤。每一次,每一次她想放弃的时候,他总有办法让她的心热起来。
可她有些疲惫了。
“我可以……睡在这里吗?”化烟抬眼,征求他的同意。
“……好。”
她身上一身蛇血,玄燏把屋子让给她洗澡,夜阑人静,青鸾树散着馨香,屋内火光昏黄,时不时传来淙淙的流水声,水声轻柔悦耳,在静谧的夜里像耳边喃喃低语,蛊惑人心,他坐在树下,面色波澜不惊,身旁的火光闪了一闪。
待水声停了,他又候了片刻才起身回屋。
夜深月白,她只穿了一件纤薄的长衫,侧着身子卧在软榻上,双目紧闭,睡得正沉,霜华洒在轻薄的衣衫上,身子曲线曼妙,脖颈纤细优美,颈下肌肤白腻泛着盈光,两团丰盈随着喘息,细微浮动,一条深深的美人沟蜿蜒进入薄衫里,衣衫也遮不住她白嫩的肌肤,起伏有致的腰身,衣衫下摆两节白玉似的小腿紧紧交缠在一起。
睡颜沉静,少了嚣张肆意,多了温柔娇弱。玄燏伸过去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又收了回去。转身进了内室。
化烟睁开眼,目送他坚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万籁沉眠,她轻轻下了榻,光着脚走过去。地面冰凉,衣角滑着她的肌肤,有些痒。
内室光线昏暗,他坐在床榻边上,身影模糊,看不清表情。在他的注视下,她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清丽的气息扑面而来,柔软的身子紧挨着他,她抬起手抚在他的下颚。
“我以为,我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玄燏沉声道,刚烈的气息萦绕在唇间,他的语气却坚硬。
她俯下去的身子滞在了半空,须臾,“……你害怕我。”
玄燏轻笑,笑她轻狂,“你的喜欢,就是做这种事?”
“……我做事从来只看心,想做什么,就做了。”化烟垂首,望向他灿如星辰的眼睛。
“这种事是两个人的事,你只看到自己的心吗?”他的声音冰冷。
化烟身子一顿,手就垂了下去,退一步离开他,站在那里呆滞了片刻,才轻轻软软地说,“……我以为,你愿意。”
言罢,转身出了内室。
一夜无梦。
早上,她推开房门,玄燏正坐在树下喝茶看书,天色还早,看来他今日并没去晨修。
她的屋子已经收拾得干净整齐,不见一丝血腥,门也装好了,“那条蛇扔掉了?”
“嗯……怎么了?”
“……没事。”
“屋子里洒了药粉,不会再有蛇了。”
她正思索着那蛇,玄燏一句话瞬间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忽冷忽热,他的性子让她琢磨不定。
当初,她只说一个月后他如果继续讨厌她,那她就再不与他相见。可是,如果他不讨厌了呢?他们还能相见吗?
如果,玄燏不愿意见她,不讨厌也可以说成讨厌。只要他不愿意,她便永远都见不到他。
“我……很令你生厌吗?”
玄燏凝在书卷上的目光一滞,“……没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那么,不是讨厌,也不是喜欢。怪不得。
原来他是一条冷血的蛇,是她的七寸。
玄燏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可是她没有,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