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碧风轻轻打断他,“你不要再叫我公主。我出身公主而为国母,本是悖逆纲常的存在。父皇一死,大概人人都想着杀我而後快。为何你还肯收留我?”
晏华的眸光有一瞬刺人而夺目,很快又恢复平和,“陛下让我先照顾你,他如今不便接你回宫中。”
碧风低头轻嗅手中的雏菊,“是不是泽修对天下宣布我已经死了?否则如何平伏众怒?”
晏华长眉轻挑,莞尔笑道,“想不到公主小小年纪如此通透。先前有意隐瞒公主,是晏某唐突了。公主半年前就想离开皇宫,如今得偿所愿,也算求仁得仁了。”
碧风将雏菊递到他手中,“既然如此,你今後就叫我碧风吧。”
晏华将手中的雏菊插入她的发丝中,“好,碧风。天地之大,这以後的路就由你自己走了。”
他负手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早,“碧风,你想看看民间的样子麽?”
碧风哂笑道:“除了出宫祭祀以外,我此前还从未离开过禁城。怎麽,你今日要带我去看看吗?”
晏华但笑不答,命人取出一件锦鼠绣竹披风,而後将披风盖在她身上。 “今天下午梨园里有一出折子戏,现在赶过去,想必还来得及。”
碧风阴霾重重的心稍稍敞亮了些,两人也不乘车,步行来到一家小戏院,院子外的木牌上写着今日上演的戏:《霸王别姬》。
戏院的观众席是露天的小院。戏还没开场,再加上秋日萧索,院子里的人并不多,晏华牵着碧风,赶到前排的长条凳刚坐下,就有个小姑娘端着盘子,凑过来兜售点心吃食。
碧风见了盘子里的糖炒栗子十分稀奇,晏华莞尔,买下一大包,将栗子壳细细剥好,再将果仁儿递到她掌心。
锣钹敲响,戏开场了。
方丈戏台上,八个侍女随虞姬上场。那虞姬,身着鱼鳞甲,头戴如意冠,舞一对寒光凛冽的双剑,剑名也好,名鸳鸯。她开了檀口,婉转唱,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
霸王和虞姬。
凌霄和她。
她和凌霄的爱恨纠缠,也有十四年了罢。
虞姬问归来的霸王,“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霸王苦闷,“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乃天亡我楚,非战之罪。”
是天要亡凌霄麽?是了,他斩杀皇胄,屠戮宫人,强奸亲生女,实在罄竹难书,的确该死。
戏已到尾声,虞姬悲哀吟唱,“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凌霄已经死了,可惜他从来不是冰雪肝胆的霸王,不过是个与女儿乱伦的暴君;她呢,沦落民间,她不是忠贞大义的虞姬,也只是个苟且偷生的失贞女子。
荒腔走板已毕,天也黑了。生旦净丑纷纷下场,碧风和晏华随人流出场。
走到人静的地方时,晏华忽然掰过她的肩,凝视着她脸颊的泪水,“碧风,你是不是,爱着你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