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岁的小余苡,最爱的玩物,便是院中晒着的药草。小余苡早慧,八个月大能清晰地唤“阿娘”。奇怪的是,余苡似对经常抢她吃食的阿耶非常不满,学话时期,第一个会叫的是阿娘,然后是阿翁,连秋棠这个阿姨,也是周岁时便会叫了,而“阿耶”二字,直到近三岁时她才会叫。当然后来她对阿耶的情感急速上升,原因是她对满院子的药材情有独钟,刚学会走路就自行抓着各种药材不放,而阿耶也不顾她尚未启智,抱着她告诉她各种不同药材的名字。小余苡总是听得小眼睛发亮,含含糊糊的跟着叫,后来更是兴致勃勃在阿耶收晒药材时帮着捡,还试着分门别类,每每把全家人逗得长笑不止,直叹余家后继有人。
小余苡的聪慧不仅表现对药材的天分上。嵇妍偏好风雅之物,出嫁时灼华古琴作为嫁妆带到余家,闲暇时分她喜欢在院中的海棠树下弹奏一曲。小余苡四岁时,便喜欢窝在阿娘怀里听阿娘弹琴,小小人儿,总爱随着阿娘手中流泻的天籁手舞足蹈,嵇妍发现了这娃儿对琴乐的兴趣,把着她的手拨弦,乐得她嘎嘎直笑。及至她五岁随嵇妍识字,嵇妍也开始教她五音。五岁多时余苡已经可以随嵇妍的琴曲断断续续哼出乐律来了,而她也开始跟着嵇妍习书法。
只是这小娃儿除了在辨药识字学曲时能够心无旁骛静若处子外,平时就跟疯兔一样。特别是有一个处于最不安分时期的男童郑焰的带领,小余苡堪称三天不打,翻墙上瓦。
药童郑焰,本是同属北燕国人的郑氏夫妇所出,彼时余康携余川南下至渭中县落户,郑焰尚未出生,郑氏夫妻亦是在渭中安居不久,后来其父郑承不顾余康父子乃无名医师,请余康为其怀孕的妻子徐氏问诊,作为第一个向他们伸出友谊之手的人,又皆为燕国人,郑承和余康两人惺惺相惜,一来二去成了好友。郑焰五岁时,郑氏夫妻上门求助,说要归乡探亲,不便带儿子出远门,欲留他在余家当学徒,余康满口答应,郑焰便开始跟着余康学药理。当年余川娶了嵇妍入门,后来嵇妍生女,郑焰还陪着病弱的女娃儿度过了她短暂的生命,年幼的郑焰不知此余苡非彼娃儿,依旧疼宠又欺负着她。
嵇妍哺乳时奶水充足,将幼时的余苡奶得胖乎乎的,即使后来戒了奶仍旧没有瘦下来。肉肉的小脸上,皮肤白嫩,圆睁的双眼睫毛翘长,粉嫩的小嘴一嘟,藕节似的双手双脚一晃,能让人不自觉软到心坎里去,想抱在怀里好好蹂躏一番。郑焰是这么想的,也经常这么做。于是经常看到余苡白嫩的小脸庞被揉出红红的痕迹,偏生小余苡爱笑不爱哭,任他怎么揉搓亦只是嘟着嘴却不哭闹,回头又缠着郑焰玩耍,几次下来,郑焰少有的良心回体,便觉得自己不该欺负妹妹,转而教她一项他认为的伟大功业——爬树。
杏和堂门外对街边种着一排桑树,粗的有两人合抱之势,细的亦令郑焰环抱不住。郑焰带着余苡到树下,让她看着他抱着树干脚踩着树皮蹭上了树枝,这女娃儿竟也不怕,有样学样慢慢蹭了一小半,然而女童力气不大也不持久,抱在那儿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哇哇大叫。郑焰却是因余苡挡住了树干,自己又不能直接从那么高的枝杈上往下跳,也只能干着急,跟着大喊,直到把路人惊住前来帮忙抱下余苡。本以为这女娃儿会因此害怕,却不知此后她更热爱爬树了。从几次三番爬到一半爬不上,总是让路人解救下来,慢慢自己爬到枝杈上晃着小腿儿,却因下不来大喊救命,到最后自己灵活的上上下下,跟穿梭的小猴几无差别。初时余川见到余苡爬树吓出了一身冷汗,后来余川每逢家中遍寻不到爱女时,只需往树上一望,余苡准在某棵树上睡着觉或摇着腿儿哼曲子吹叶子。余川将这女娃儿爱上树的行为归结为她儿时从天而降在树枝上待过一段时间的亲切感,纵然呆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平日里余苡上蹿下跳,外人瞧着她欢脱的性子,竟是半分也承不来嵇妍的文雅娴静,暗暗觉得惊奇。却不想,安静下来的余苡很是乖巧,而且聪慧不已,六岁时,她已然能够识得大部分字,弹几首简单的琴曲,辩得许多药草。
随着年龄渐长,加之郑焰的影响,小余苡愈发调皮,再不如从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明里暗里与郑焰较着劲儿。爬树论谁快,写字论谁厉害,连药理都比上了。郑焰五岁到余家当学徒,本是余康教导他药理,后来余苡跟着余川学辨药,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于是便让郑焰一起学。同样的,书法则由嵇妍教。郑焰年长余苡五岁,十一岁的小郎君风度翩翩,清秀俊逸,可以想见未来是个俏郎君,他不欲与小丫头纠缠,失了面子又失了里子,偏偏余苡好胜心起,总要与他分个高下,他便偶尔放放水,让余苡赢个一两回。
最近余苡常在阿翁的书房中看药经,恰好翻到讲述巴豆功效的一页,她的小心思活泛起来,想着或许可以偷偷给郑焰这个阿兄加点料,谁让他总是赢她。她悄悄跑去药房,趁阿翁阿耶忙着看诊,偷偷从贴着巴豆的药柜里,用粗布抓了两把包起来放到袖袋里,若无其事的跑回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