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修然口中的房子当然不是她和阮立元合租的那栋,就算现在的确空无一人,她也没有将其他男人邀请进去的恶趣味。
她所指的‘家’,是那间同居之前她就住的公寓,虽然比不上现在那个先进宽敞,但更符合她的审美,所在的区域也比较安静平稳,没那么‘妖魔乱舞’。
大学就开始打工,再加上毕业之后立刻进入了现在的公司,卫修然慢慢存到了首付的钱。两年前决定同居的时候,舍不得的情况下就独自买了下来,直到现在她的男朋友阮立元都不知情.
不过以那男人万事推给她的个性,估计知道了也不会当一回事,毕竟当初可是他表示卫修然的屋子‘颇为简陋’。
实际上又是怎样的呢,只不过是比较冷清舒适,没那么多装饰品,使用的家具也不是什么品牌,在阮立元眼中,自然成了不够高端。
重新站在熟悉的气氛里,卫修然再一次确定自己对那高级公寓没半点留恋,而那里面住着的人……除了在心中蔓延开来的,面对商战敌人时一样的不顺眼,似乎也只有怒火了。
将几个窗户尽数打开透气,拿掉盖在客厅中沙发上的白布,她满足地倚靠着她最喜欢的角落,却在看到站在屋子中央的男人瞬间弹了起来。
“给我吧。”她取过沈衍之递过来的袋子搁到卧室去,只把护肤和化妆用品拿出来回到客厅。
男人已经摆着修长的双腿坐在那张多人沙发上了,卫修然怀着莫名的紧张,将东西放上茶几,有些慌乱地侧身往和客厅合二为一的小厨房走去,“我给你倒点水,这里装有过滤器。”
一开始没想太多,但好像……将沈衍之邀请进来,感觉不太妙。
等她端着水杯走出去的时候,卫修然已经多少收拾好了心情,再怎么说都把人给请进来了,这时自己这个作主人的不放开点,那也未免太过造作矫情了。
而且他是好心来教自己的,她却将男人当贼防着也太说不过去了,反倒显得她没有自知之明,思虑过多。
……虽是这样说,卫修然还是坐得远了些。
沈衍之不动声色地上下扫视了一眼直挺挺坐着的女人,跟先前的放松真是天壤之别,他啜了一口水后放下杯子,道:“那么,我先跟你介绍护肤的顺序吧。”
“恩、恩……”
出口的瞬间卫修然顿时窘迫地闹了个大红脸,觉得自己真是太怂了,于是赶快整了整精神,全神贯注地听着男人的话,将他拿起来的东西一一看过去。
“……那么这个是什么?”男人将一小瓶握在手心晃了晃。
“那是乳液!”
“答对了,经理真是记得快。”放下那瓶透明的罐子,他拿起一物问:“那么还记得清这个该什么时候用吗?”
卫修然点了点头,侃侃说起来,于是男人又继续换不同的问题提问。而这样一问一答之间,二人的距离就这样被她单方面地拉近了,等她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相对而坐了。
但奇怪的是,身体没有紧绷,反而十分轻松,她只是感受到了精神上的绷紧而已。
“还以为经理仍然生着我的气呢。”男人的轻笑透着愉悦,突然开口的语气充斥了松口气的放心。
“什么?”
沈衍之抬起头,视线不闪不避地对上卫修然的眼睛,里面闪烁着颠倒众生的醉人光芒,“刚刚经理坐得那么远,我以为好不容易改善的关系变坏了。”
顿时,她僵直了手脚,难堪和尴尬混在一起在心中炸开。
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他分明看破了一切,却不声不响,现在又来捉她的现行,让她连辩解都感觉臊得慌……那个外表简直就是欺诈嘛!
——虽然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天开始,卫修然其实就多少心里有数,沈衍之那温和俊美的外表下隐藏的内心,跟别人口中的清朗正直相去甚远。
那是一种潜意识的提醒,仿佛察觉到危险,闻风而逃的草食动物为了生存而异常发达的嗅觉。
倒不是说男人表里不一、心里阴暗,那双温顺如驯鹿一样的眼睛是纯粹的,骗不了人,可她从中捕捉到了,如暗夜一样,既纯粹,又邪恶的东西。
“并没有。”她尽量冷静地嘟嚷。
“那就好。”沈衍之露出由衷的微笑,这瞬间打散了他眼中弥漫的光芒。“我很喜欢经理,不想被讨厌。”
卫修然没感到半分的悸动,因为她清楚男人口中的‘喜欢’和情爱没什么关系,就像她知道自己逐渐正在受到这个男人的影响而改变一样清楚。
接下来的时间是化妆品,这其中的学问就更能深究了,二十六年来只接触过护唇膏这偏门的卫修然对此简直力不从心。
不过大概本就是女人的天性,对爱美的本能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加上手也不笨,不久就按照男人的示范给自己另外一边的脸上好了妆——其实也就是画了眉毛,上了大地色眼影和睫毛膏而已。
坚持了那么多年的瑜伽和跑步,作息又规律,她的皮肤保持得比较好,所以沈衍之跟她说不需要涂粉底液,反正上不上都差不多。
夜晚降临,周末的妖都是不眠夜,霓虹闪烁直到人散烟消。
坐在车上的卫修然知道了目的地后,有些崩溃地失声叫道:“你说哪里?!”顿了顿,她呆滞地再三确认:“宫阙?!”
宫阙是妖都大名鼎鼎的一间Pub,会‘玩’的主儿基本上都知道的这么一地方,外地的来,也基本光顾它。和其他酒吧的不同之处是它招待的不是衣冠楚楚的达官显贵,就是家室丰厚的世家子弟,再不济也是存足了钱包来下血本的年轻人——没别的原因,就一个字,贵。
一楼是大厅加吧台,二楼是KTV包厢,三楼甚至准备了供以休息的卧室,至于房间是拿来睡觉还是用来‘睡觉’的就不得而知了。
卫修然知道宫阙,直白的说就是为了招待客户谈生意。
公司上级喜欢用她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从不在乎使用这些不该摆在名面上的‘小技巧’。酒席这玩意儿,能少人,却绝不能少陪酒小姐,特别客户还是外地人、外国人的时候,这招数的成效根本不用去怀疑。
她会用,是因为这能够更快地促成生意,容易和对方代表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是工作的一部分——要她工作以外的时间前去,简直不可理喻!天方夜谭!
卫修然冷静了下来,皱着眉问:“为什么?”
男人笑了,理所当然的神态,毫无疑问的正经:“当然是为了让经理学会怎么跟男人相处啊,难不成……经理想要继续单身下去吗?”
“但我现在还不是单身。”她刻意加重了‘现在’两个字。
“我知道。”沈衍之颔首,看着她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不过很快就是了——对吗?”
“……”她瞥开视线,“……你知道?”
“经理的一切我都知道。”男人扬起温柔的笑,甜蜜的怜爱在眼中聚集,仿佛再说:我都知道,所以你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我。
那视线太过热忱,撇开头的卫修然不需要去确认都感觉得到,声音随之跟着一滞……几息过后,她吁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硬梆梆地说:“我明白了,走吧。”
车子驶入高架,前往市中心。
隔了大老远,宫阙标志性的古筝曲子就妖艳地扩散开来,那缓慢而婉约的轻柔曲声,像极了女人高潮时的呻吟。
卫修然绕进地下停车场,深深呼吸了好久才拽起新买的黑色皮夹包钻出车子,尽量冷静地跟着男人走入电梯,然后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
伴随着楼层的拔高,那隐隐约约的筝声愈发放大,弹抚的人技艺很好,她这个外行人都听得出来,但整个基调都不太正常,时高时低、若有似无,缺乏抑扬顿挫的豪迈,总感觉失了几分骄傲的清脆。
何等的群魔乱舞啊……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那原本只是存在于背景的狂欢立刻映入了卫修然的眼眶,古色古香的筝曲风变化,加入了激烈诡谲的电子合成音,霎时粉碎了那低柔的靡靡之乐,将空间拖入了二十一世纪的狂躁轰炸,冷漠喧嚣。
如果是工作状态,她能够将这一切忽略,让自己沉浸于状态,但此时此刻,她只是怯弱地站在殿堂的入口,不敢走进去。
犹豫间,一只温热的手牵住了她,转首间,她掉入了那方由黑白组成,青酸薄荷作香料的玄妙世界,她感觉身子意外的轻松,如同被卸下了千斤重的压迫和枷锁。
于是,她再也不同逃避了。
***
游子衡不太习惯这种喧哗的环境。
澎湃激昂的动感音乐仅能让他耳鸣,旁人的作乐和舞动让他既无趣又厌烦,就连最喜爱的龙舌兰也不能阻止他持续败坏的心情。来这种地方倒不如让他回家,好好从医院的繁忙中享受一下休息的滋味。
平时他也不是那么扫兴的人,而且也并不是不喜欢偶尔出来发泄疯狂一下,但在持续加班了好几个晚上,再好的兴致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一起来的几个人都玩疯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喝酒去了,不过把他拉过去,估计也受不了那些人好不容易休假的癫狂。
一口甘醇的龙舌兰下肚,他感到有人在身旁的位置坐下来,在这个时间点,能有人愿意坐在只有他这个喜静的无趣之人在的吧台,让他觉得有点好奇。
于是,游子衡半侧过身,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好像在听电话的女人。
“……你们自己去玩吧……恩,我等一下就来……对,好,等会儿见。”他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女人的声线不算很特殊,但十分干净利落。
听惯了各式各样的声音,他倒觉得新鲜,何况在这种急不可耐的梦幻游乐场,她的语气显得气定神闲,一点也没受外界干扰。
看她挂断电话,游子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喝酒,眼睛就依旧瞄着跟这花花世界格格不入的女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
“唉……”他听见女人厌烦的叹气,侧颜流露的是无聊所致的烦躁。
看来同为天涯沦落人呢。
有了这个认知,游子衡感觉那股不适应消退了不少,那抹促使他转头的好奇非但没有熄灭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所以他也顺从了这份心情,继续观察那个一身宝蓝连衣裙的女人。
医生的条件反映让他看的第一个东西不是女人长得如何,而是从头到脚的皮肤——一般来说肌肤是最能反应一个人状态的特征。
不过现在的女人(和部分男人)都化妆,游子衡这个直男有被忽悠过去的可能,但从裙底下露出来的双腿、双手、脖颈和脸部是一致颜色的情况下,凭他挑剔的医者眼光,女人明显是远远超过了满意表。
整体给人消瘦的印象,但并非弱不经风,腿部有因常年运动留下来的,鲜明又漂亮的肌理线条,修长的同时不乏女性的珠圆玉润。
而且这种情况下腰背依然挺直,既添加了现代人缺乏的精神气,还加足了气场,更别说仪态优雅自带的庄重味道,在这热辣狂躁的气氛,让他想到了‘冷艳’二字。
对方点完一杯中规中矩的mojito后,他就更能确定这位女性平时不大参与这种场合了。
“我请你吧。”看到她打开皮夹准备付钱,游子衡一时冲动,这句话便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了,大概是受了酒精和那挑逗的音乐影响,他不等女人说话就将卡递给了服务员。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女性往来了,而这人的出现恰巧挑中了时机,况且说实话,他坐这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人聊聊天。
天明可鉴,他游子衡不是随便的男人,约炮、猎艳什么的,他不会,更没兴趣尝试。
看着女人眼中浮现的隐隐戒备和警惕,他一点也没觉得反感,反而赞许她的行动,现在这个社会,对女性可不怎么友好啊。
不过继续下去他可就得变成坏人了,于是赶紧解释道:“请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要搭讪的意思,只是你瞧……”他指了指吧台。“我的朋友要么在桌子上拼酒要么在跳舞,都没有人愿意坐下来好好地喝一杯放松一下。”
他尽量往‘自己若是要搭讪,现在肯定在舞池或者酒桌上’靠拢,果然女人的神态柔和了不少。
再接再厉,他挤了挤眼,脸上一本正经,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左后方,示意她看过去,“说真的,那边那位小姐已经看了我足足有五分钟了,但我可不敢上去搭话。”
他作出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逗得女人‘扑哧’一声,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略显克制的端庄微笑让游子衡颇有好感。
“我看那位小姐挺漂亮的啊。”她回头打量了片刻,然后冲他说,大概是看他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便问道:“那是因为先生你有女朋友了吗?”
“那倒没有。”他摇了摇手中的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因宫阙缠绵悱恻的灯光而反射出晶亮又撩人的暧昧光线。“那是为了避免我和那位小姐聊天的初衷不太一样,导致不必要的误会所做的措施。而且……”
这时,女人点的mojito到了,所以她微微敛起再次被引出来的笑意,冲那服务员点头致谢,然后才问他:“而且什么?”
她的姿态让游子衡对其抱有的好感更深了,他苦笑着道:“我的工作让我没有时间去处理好男女关系,所以我不喜欢‘惹麻烦’,而且我明天下午就得回到工作岗位了——那位小姐注定要失望了。”
大抵是没想到理由是这个,她有点惊讶地啜了一口mojito,追问道:“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工作吗?”
“我从事医疗服务的行业。”游子衡隐去了部分细节,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坐上了副院长的位置,恐怕会引起让人不愉快的猜忌。
至于这个细节会不会让女人因此而缠上自己,他倒没那么担心。
经过他刚刚浅薄的观察,这个女人即便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的家教应该也很好,整个人亭亭玉立的,让人很有好感。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她没有大惊小怪的反应让游子衡的愉悦更甚,也不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先生你的职业让人敬仰,处理不及某些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一开始来到宫阙的负面心情全都被一扫而空了,不如说他已经开始感谢硬着头皮前来的,不久前的自己。
揶揄地眨了眨眼,“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一名医生呢?”
女人大概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但仍旧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营养师岂又是不耗人心神的工作,荤素有度、营养均衡的食谱才是健康的第一步。”
这回游子衡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他一口气喝完手中的龙舌兰,甘醇的液体在喉咙留下一片温热的口感,灼热的温度让他的眉眼也跟着暖和起来,“跟你聊天真是让人愉快。”
平时由理智压制的冲动便找到了从他的掌心逃出的突破口。“那么,请问可以知道女士你的名字吗?”
她也跟着绽放笑容,是那抹让他颇有好感,略有矜持的微笑,这回,女人没再迟疑,“我也觉得跟先生你聊天很愉快。”她顿了顿,接着伸出了一只素净的手掌。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名字是卫修然。”
以下是繁体
卫修然口中的房子当然不是她和阮立元合租的那栋,就算现在的确空无壹人,她也没有将其他男人邀请进去的恶趣味。
她所指的‘家’,是那间同居之前她就住的公寓,虽然比不上现在那个先进宽敞,但更符合她的审美,所在的区域也比较安静平稳,没那麽‘妖魔乱舞’。
大学就开始打工,再加上毕业之後立刻进入了现在的公司,卫修然慢慢存到了首付的钱。两年前决定同居的时候,舍不得的情况下就独自买了下来,直到现在她的男朋友阮立元都不知情.
不过以那男人万事推给她的个性,估计知道了也不会当壹回事,毕竟当初可是他表示卫修然的屋子‘颇为简陋’。
实际上又是怎样的呢,只不过是比较冷清舒适,没那麽多装饰品,使用的家具也不是什麽品牌,在阮立元眼中,自然成了不够高端。
重新站在熟悉的气氛里,卫修然再壹次确定自己对那高级公寓没半点留恋,而那里面住着的人……除了在心中蔓延开来的,面对商战敌人时壹样的不顺眼,似乎也只有怒火了。
将几个窗户尽数打开透气,拿掉盖在客厅中沙发上的白布,她满足地倚靠着她最喜欢的角落,却在看到站在屋子中央的男人瞬间弹了起来。
“给我吧。”她取过沈衍之递过来的袋子搁到卧室去,只把护肤和化妆用品拿出来回到客厅。
男人已经摆着修长的双腿坐在那张多人沙发上了,卫修然怀着莫名的紧张,将东西放上茶几,有些慌乱地侧身往和客厅合二为壹的小厨房走去,“我给你倒点水,这里装有过滤器。”
壹开始没想太多,但好像……将沈衍之邀请进来,感觉不太妙。
等她端着水杯走出去的时候,卫修然已经多少收拾好了心情,再怎麽说都把人给请进来了,这时自己这个作主人的不放开点,那也未免太过造作矫情了。
而且他是好心来教自己的,她却将男人当贼防着也太说不过去了,反倒显得她没有自知之明,思虑过多。
……虽是这样说,卫修然还是坐得远了些。
沈衍之不动声色地上下扫视了壹眼直挺挺坐着的女人,跟先前的放松真是天壤之别,他啜了壹口水後放下杯子,道:“那麽,我先跟你介绍护肤的顺序吧。”
“恩、恩……”
出口的瞬间卫修然顿时窘迫地闹了个大红脸,觉得自己真是太怂了,於是赶快整了整精神,全神贯注地听着男人的话,将他拿起来的东西壹壹看过去。
“……那麽这个是什麽?”男人将壹小瓶握在手心晃了晃。
“那是乳液!”
“答对了,经理真是记得快。”放下那瓶透明的罐子,他拿起壹物问:“那麽还记得清这个该什麽时候用吗?”
卫修然点了点头,侃侃说起来,於是男人又继续换不同的问题提问。而这样壹问壹答之间,二人的距离就这样被她单方面地拉近了,等她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相对而坐了。
但奇怪的是,身体没有紧绷,反而十分轻松,她只是感受到了精神上的绷紧而已。
“还以为经理仍然生着我的气呢。”男人的轻笑透着愉悦,突然开口的语气充斥了松口气的放心。
“什麽?”
沈衍之擡起头,视线不闪不避地对上卫修然的眼睛,里面闪烁着颠倒众生的醉人光芒,“刚刚经理坐得那麽远,我以为好不容易改善的关系变坏了。”
顿时,她僵直了手脚,难堪和尴尬混在壹起在心中炸开。
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他分明看破了壹切,却不声不响,现在又来捉她的现行,让她连辩解都感觉臊得慌……那个外表简直就是欺诈嘛!
——虽然见到这个男人的第壹天开始,卫修然其实就多少心里有数,沈衍之那温和俊美的外表下隐藏的内心,跟别人口中的清朗正直相去甚远。
那是壹种潜意识的提醒,仿佛察觉到危险,闻风而逃的草食动物为了生存而异常发达的嗅觉。
倒不是说男人表里不壹、心里阴暗,那双温顺如驯鹿壹样的眼睛是纯粹的,骗不了人,可她从中捕捉到了,如暗夜壹样,既纯粹,又邪恶的东西。
“并没有。”她尽量冷静地都嚷。
“那就好。”沈衍之露出由衷的微笑,这瞬间打散了他眼中弥漫的光芒。“我很喜欢经理,不想被讨厌。”
卫修然没感到半分的悸动,因为她清楚男人口中的‘喜欢’和情爱没什麽关系,就像她知道自己逐渐正在受到这个男人的影响而改变壹样清楚。
接下来的时间是化妆品,这其中的学问就更能深究了,二十六年来只接触过护唇膏这偏门的卫修然对此简直力不从心。
不过大概本就是女人的天性,对爱美的本能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加上手也不笨,不久就按照男人的示范给自己另外壹边的脸上好了妆——其实也就是画了眉毛,上了大地色眼影和睫毛膏而已。
坚持了那麽多年的瑜伽和跑步,作息又规律,她的皮肤保持得比较好,所以沈衍之跟她说不需要涂粉底液,反正上不上都差不多。
夜晚降临,周末的妖都是不眠夜,霓虹闪烁直到人散烟消。
坐在车上的卫修然知道了目的地後,有些崩溃地失声叫道:“你说哪里?!”顿了顿,她呆滞地再三确认:“宫阙?!”
宫阙是妖都大名鼎鼎的壹间Pub,会‘玩’的主儿基本上都知道的这麽壹地方,外地的来,也基本光顾它。和其他酒吧的不同之处是它招待的不是衣冠楚楚的达官显贵,就是家室丰厚的世家子弟,再不济也是存足了钱包来下血本的年轻人——没别的原因,就壹个字,贵。
壹楼是大厅加吧台,二楼是KTV包厢,三楼甚至准备了供以休息的卧室,至於房间是拿来睡觉还是用来‘睡觉’的就不得而知了。
卫修然知道宫阙,直白的说就是为了招待客户谈生意。
公司上级喜欢用她的另外壹个原因就是她从不在乎使用这些不该摆在名面上的‘小技巧’。酒席这玩意儿,能少人,却绝不能少陪酒小姐,特别客户还是外地人、外国人的时候,这招数的成效根本不用去怀疑。
她会用,是因为这能够更快地促成生意,容易和对方代表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是工作的壹部分——要她工作以外的时间前去,简直不可理喻!天方夜谭!
卫修然冷静了下来,皱着眉问:“为什麽?”
男人笑了,理所当然的神态,毫无疑问的正经:“当然是为了让经理学会怎麽跟男人相处啊,难不成……经理想要继续单身下去吗?”
“但我现在还不是单身。”她刻意加重了‘现在’两个字。
“我知道。”沈衍之颔首,看着她的目光仿佛洞悉壹切。“不过很快就是了——对吗?”
“……”她瞥开视线,“……你知道?”
“经理的壹切我都知道。”男人扬起温柔的笑,甜蜜的怜爱在眼中聚集,仿佛再说:我都知道,所以你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交给我。
那视线太过热忱,撇开头的卫修然不需要去确认都感觉得到,声音随之跟着壹滞……几息过後,她吁了壹口气,下定决心般硬梆梆地说:“我明白了,走吧。”
车子驶入高架,前往市中心。
隔了大老远,宫阙标志性的古筝曲子就妖艳地扩散开来,那缓慢而婉约的轻柔曲声,像极了女人高潮时的呻吟。
卫修然绕进地下停车场,深深呼吸了好久才拽起新买的黑色皮夹包钻出车子,尽量冷静地跟着男人走入电梯,然後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
伴随着楼层的拔高,那隐隐约约的筝声愈发放大,弹抚的人技艺很好,她这个外行人都听得出来,但整个基调都不太正常,时高时低、若有似无,缺乏抑扬顿挫的豪迈,总感觉失了几分骄傲的清脆。
何等的群魔乱舞啊……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那原本只是存在於背景的狂欢立刻映入了卫修然的眼眶,古色古香的筝曲风变化,加入了激烈诡谲的电子合成音,霎时粉碎了那低柔的靡靡之乐,将空间拖入了二十壹世纪的狂躁轰炸,冷漠喧嚣。
如果是工作状态,她能够将这壹切忽略,让自己沈浸於状态,但此时此刻,她只是怯弱地站在殿堂的入口,不敢走进去。
犹豫间,壹只温热的手牵住了她,转首间,她掉入了那方由黑白组成,青酸薄荷作香料的玄妙世界,她感觉身子意外的轻松,如同被卸下了千斤重的压迫和枷锁。
於是,她再也不同逃避了。
***
游子衡不太习惯这种喧哗的环境。
澎湃激昂的动感音乐仅能让他耳鸣,旁人的作乐和舞动让他既无趣又厌烦,就连最喜爱的龙舌兰也不能阻止他持续败坏的心情。来这种地方倒不如让他回家,好好从医院的繁忙中享受壹下休息的滋味。
平时他也不是那麽扫兴的人,而且也并不是不喜欢偶尔出来发泄疯狂壹下,但在持续加班了好几个晚上,再好的兴致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壹起来的几个人都玩疯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喝酒去了,不过把他拉过去,估计也受不了那些人好不容易休假的癫狂。
壹口甘醇的龙舌兰下肚,他感到有人在身旁的位置坐下来,在这个时间点,能有人愿意坐在只有他这个喜静的无趣之人在的吧台,让他觉得有点好奇。
於是,游子衡半侧过身,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好像在听电话的女人。
“……你们自己去玩吧……恩,我等壹下就来……对,好,等会儿见。”他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女人的声线不算很特殊,但十分干净利落。
听惯了各式各样的声音,他倒觉得新鲜,何况在这种急不可耐的梦幻游乐场,她的语气显得气定神闲,壹点也没受外界干扰。
看她挂断电话,游子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喝酒,眼睛就依旧瞄着跟这花花世界格格不入的女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打发时间。
“唉……”他听见女人厌烦的叹气,侧颜流露的是无聊所致的烦躁。
看来同为天涯沦落人呢。
有了这个认知,游子衡感觉那股不适应消退了不少,那抹促使他转头的好奇非但没有熄灭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所以他也顺从了这份心情,继续观察那个壹身宝蓝连衣裙的女人。
医生的条件反映让他看的第壹个东西不是女人长得如何,而是从头到脚的皮肤——壹般来说肌肤是最能反应壹个人状态的特征。
不过现在的女人(和部分男人)都化妆,游子衡这个直男有被忽悠过去的可能,但从裙底下露出来的双腿、双手、脖颈和脸部是壹致颜色的情况下,凭他挑剔的医者眼光,女人明显是远远超过了满意表。
整体给人消瘦的印象,但并非弱不经风,腿部有因常年运动留下来的,鲜明又漂亮的肌理线条,修长的同时不乏女性的珠圆玉润。
而且这种情况下腰背依然挺直,既添加了现代人缺乏的精神气,还加足了气场,更别说仪态优雅自带的庄重味道,在这热辣狂躁的气氛,让他想到了‘冷艳’二字。
对方点完壹杯中规中矩的mojito後,他就更能确定这位女性平时不大参与这种场合了。
“我请你吧。”看到她打开皮夹准备付钱,游子衡壹时冲动,这句话便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了,大概是受了酒精和那挑逗的音乐影响,他不等女人说话就将卡递给了服务员。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女性往来了,而这人的出现恰巧挑中了时机,况且说实话,他坐这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人聊聊天。
天明可鉴,他游子衡不是随便的男人,约炮、猎艳什麽的,他不会,更没兴趣尝试。
看着女人眼中浮现的隐隐戒备和警惕,他壹点也没觉得反感,反而赞许她的行动,现在这个社会,对女性可不怎麽友好啊。
不过继续下去他可就得变成坏人了,於是赶紧解释道:“请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要搭讪的意思,只是你瞧……”他指了指吧台。“我的朋友要麽在桌子上拼酒要麽在跳舞,都没有人愿意坐下来好好地喝壹杯放松壹下。”
他尽量往‘自己若是要搭讪,现在肯定在舞池或者酒桌上’靠拢,果然女人的神态柔和了不少。
再接再厉,他挤了挤眼,脸上壹本正经,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左後方,示意她看过去,“说真的,那边那位小姐已经看了我足足有五分钟了,但我可不敢上去搭话。”
他作出壹副被吓到了的样子,逗得女人‘扑赤’壹声,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略显克制的端庄微笑让游子衡颇有好感。
“我看那位小姐挺漂亮的啊。”她回头打量了片刻,然後冲他说,大概是看他壹副不敢苟同的样子,便问道:“那是因为先生你有女朋友了吗?”
“那倒没有。”他摇了摇手中的杯子,琥珀色的液体因宫阙缠绵非恻的灯光而反射出晶亮又撩人的暧昧光线。“那是为了避免我和那位小姐聊天的初衷不太壹样,导致不必要的误会所做的措施。而且……”
这时,女人点的mojito到了,所以她微微敛起再次被引出来的笑意,冲那服务员点头致谢,然後才问他:“而且什麽?”
她的姿态让游子衡对其抱有的好感更深了,他苦笑着道:“我的工作让我没有时间去处理好男女关系,所以我不喜欢‘惹麻烦’,而且我明天下午就得回到工作岗位了——那位小姐注定要失望了。”
大抵是没想到理由是这个,她有点惊讶地啜了壹口mojito,追问道:“那麽,可以告诉我你的工作吗?”
“我从事医疗服务的行业。”游子衡隐去了部分细节,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坐上了副院长的位置,恐怕会引起让人不愉快的猜忌。
至於这个细节会不会让女人因此而缠上自己,他倒没那麽担心。
经过他刚刚浅薄的观察,这个女人即便不是什麽大家闺秀,她的家教应该也很好,整个人亭亭玉立的,让人很有好感。
“原来如此,我理解了。”她没有大惊小怪的反应让游子衡的愉悦更甚,也不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先生你的职业让人敬仰,处理不及某些事也是情有可原的。”
壹开始来到宫阙的负面心情全都被壹扫而空了,不如说他已经开始感谢硬着头皮前来的,不久前的自己。
揶俞地眨了眨眼,“你怎麽就知道我是壹名医生呢?”
女人大概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但仍旧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营养师岂又是不耗人心神的工作,荤素有度、营养均衡的食谱才是健康的第壹步。”
这回游子衡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他壹口气喝完手中的龙舌兰,甘醇的液体在喉咙留下壹片温热的口感,灼热的温度让他的眉眼也跟着暖和起来,“跟你聊天真是让人愉快。”
平时由理智压制的冲动便找到了从他的掌心逃出的突破口。“那麽,请问可以知道女士你的名字吗?”
她也跟着绽放笑容,是那抹让他颇有好感,略有矜持的微笑,这回,女人没再迟疑,“我也觉得跟先生你聊天很愉快。”她顿了顿,接着伸出了壹只素净的手掌。
“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名字是卫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