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万里无云的天空。阳光毫无遮拦地照耀着大地,所有的一切都被镀上一层金光。叶伶站在海边的防波堤上,身体沉重,摇摇欲坠。
眼前的大海蓝得过分,海浪一波一波地涌来,仿佛要把她吞噬,却在她脚下撞上堤坝,不得不回返。寂静天地间传来海鸥的桀叫,尖锐得像锥子一样穿透耳膜。
不远处的海面,停着一艘游艇,上面画着一头腾空跃起的九色鹿。
她听见了脚步声。回头看,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服的年轻人从远处走来。岸边有一个仓库,他走过去,在门口停了一下,抬头看向屋角。不知是谁在那里安装了一个监控。
明明还隔着很远,叶伶却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脸。纠结的络腮胡盖住了大半张脸,但是叶伶知道,那是她的纪北风啊。
纪北风对着镜头,沉默许久,才艰难地笑了笑,嘴唇张开,对着镜头无声地说:“叶伶,我爱你。”
叶伶的身子猛地一震,从防波堤上跳下,朝纪北风跑去。但不知为什么,她和纪北风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她拼尽全力奔跑,世界在她眼前跳动,耳边有呼呼风声。可是纪北风头也不回地走向那条船,他上了船,马达声响起,九色鹿随海浪摇曳,像是活了一样。
叶伶忽然意识到,她又要看到那一幕了,她的心像是被撕碎然后碾压成泥,痛苦让她停下了脚步,缩起了身子。
“纪北风——”她声嘶力竭地大喊,然而与此同时,游艇在她面前炸成碎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盖过了她的喊声。
周围的景色迅速褪去,她坠入黑暗。
“咣当”一声,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上,稀里哗啦地碎裂。古悦吃痛地握住手腕,从噩梦里醒来,头痛欲裂。她昨晚喝醉了,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身边的茶几上满是烟蒂,一个空了的酒瓶倒在桌边,而杯子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被古悦在睡梦中挥落,变成了一堆碎玻璃。古悦坐起身,不需要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面色大概十分难看。太阳穴像是正在被针刺一样,一跳一跳地疼。她挣扎着扶着沙发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去洗漱。冲澡的时候险些晕过去。昨晚擦破的皮肤已经结了血痂,冷水淋在上面,还有些刺痛。她冲完澡,在上面抹了厚厚一层遮瑕膏,终于使她的胳膊看上去完好无缺。
拉开窗帘,外面是漆黑一片,连热闹的霓虹都已暗淡。其实才凌晨四点,她并没有睡太久。她稍稍收拾了一下昨夜的狼藉,打开电脑查收邮件。布朗医生的助理发邮件问她近况如何,她犹豫了一会儿,回道:“Every thing is OK.”然而她明白,没有OK,远远没有。
Vincent,也就是穆弦,给她发了加密邮件,是九色鹿集团近期财报。与瑞阳的合作项目已经渐成累赘,鹿家祥这次是非得做个了断不可了。她把财务报告看了几遍,回想起昨晚鹿家祥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些信息,手指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鹿已决定与瑞阳握手言和。鹿防范甚重,建议从瑞阳下手。”她将邮件加密,回复了过去。但是不多时穆弦竟又发来一封邮件:“起得这么早?又失眠吗?”
古悦叹了口气,打字:“睡得还不错,做噩梦了。”
这封邮件发过去不到一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Good morning.”
穆弦的声音不带丝毫倦意,看来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布朗博士开的药你还吃着吗?过几天回美国了,记得抽空去复查。”
抗抑郁的药物会影响记忆力和注意力,古悦自觉已经没什么大碍,便悄悄停药了,这时被穆弦一问,不由怔忪,赶紧说:“嗯,我有按时吃药。”
“那就好。局势越来越紧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不能常在你身边,你……别让我担心。”
“——你不用担心,”古悦接口道,“我很好。”
她觉察到,穆弦对她的关心,似乎有些暧昧不明。这并没有让她觉得温暖、感动,反倒有些恐惧。她这样的人,总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她的妈妈,她的纪北风,都是这样离她而去。她严守着与穆弦之间的界限,绝不能让穆弦也承受不幸。
穆弦无奈地笑了出来:“我说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逞强?……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我说话太激动了,对不起。”
“没事,”古悦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嗯,”穆弦沉声说,“但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不值得为那些肮脏的人和事把自己搭进去,你完全可以有一个更美好的人生。叶伶,你记住,不论你什么时候想回头,我都会不惜一切地去帮你。”
古悦喉咙忽然哽住了,心中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半天才幽幽地说:“我昨晚,梦见纪北风了。我看到那条船在我面前炸飞,我看见他对着监控器说他爱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可是他确实死了,不论你做什么他都回不来了,”穆弦的声音敲击着她的鼓膜,“那个杀手组织现在也被铲除了,可以说他的仇也算报了。鹿家、鹿微,本来也是我要解决的,你只需要看着就好……”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古悦仰倒在沙发上,喃喃地说:“谢谢你……”
“我要的不是你的感谢,我……”穆弦忽然觉得心中涌上一股无力感,他知道叶伶正拼命地把他推远。
“好啦,时候不早了,我肚子饿了,要叫早饭了。上午鹿家祥要和穆立生会面,过后我们在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白费了这么多口舌,却丝毫没动摇古悦的决心。穆弦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懊恼,咬牙切齿了一番,却还是狠不下心,叹了口气:“好……你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