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大梁过的很安稳,领国的战火并未波及,但朝中之人还是密切关注着。若真要说有什么轰动的大事,那便是长公主与谢二小姐一同在京郊创办的书院了。
女子地位虽然在本朝有所提高,普通百姓想要识文断字,却是男子也不易。丹玉从自己积攒的库存中抽出钱来,买下了京郊的一片废置房屋改造为书院,向天下发邀,但凡有想读书的女子,皆可入学。
朝堂上掀起了一阵风雨,老翰林们连夜便递了折子上去,痛陈长公主不循祖制。丹玉则亲临翰林院,与众官辩驳。
他们之中温和的,将从古至今的法制娓娓道来,冲动的,则半分面子都不给丹玉。她却全程笑吟吟地看着众人你争我吵,才开了口。
“我这书院,是想囊括与我志同道合的女子,能陪我解闷聊天。但要志同道合,首先便得读书写字,我从我私财里拨出的钱,一不占国库,二不请翰林院,诸位大人皆可放心。”
天下名师尽入翰林,众人本以为自己也被长公主划在了范围内,如今道来,不由得面面相觑。
“说到老师,我也请到了一位。大人们不必担心我教坏了她们。”
他们哪里是担心这个!却见谢瑾走了出来,对众人行礼。
谢瑾最是骄傲,平日与人切磋诗画,都极难露面,谁知丹玉竟能请到他?
最初丹玉只想创办女学,是出于后世仍挣扎获取的平等基础上,深知书籍能改变一个人的力量。能帮她的人,除了向来不驯的谢瑶,就是名满天下的谢瑾了。她将自己想法道来,本不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谢瑾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稚龄少女,无家族管束,不得随意出户,已嫁妇人,又有诸事繁杂,难以抽身。不若放开拘束,男子也可入学,束修之礼虽不可废,进学银钱都可免去。农家、渔民,多只为识字而来,书生中若有心智坚定的,也未尝不可。”
谢瑾身居高职,又是文人领袖,翰林院众人即使有年龄长的,也不能倚老卖老。自古以来,文人向来为一派,此事看似归他们管,又好像游离在外,而谢瑶一出现,还有异议的,也不再当面提出了。
她二人父亲曾任首辅,如今翰林院的众多官员本就是谢家提拔的。谢瑶的夫婿生前也是翰林院正四品官员,因一档旧事,为了维护大梁和翰林院的颜面,以身殉世。圣上尚且怜惜,往日情份犹在,翌日书院开山仪式,翰林院虽未到场,却也送来薄礼。
初时来者寥寥,丹玉让人影印了册子,又以长公主的身份亲临农家,耐心劝说。先来的,倒是有不少小族子女,再是平民,渐渐地,甚至一些大族子弟也来到书院。谢瑾每月为众人授课一次,京中无不奔走相告,便是挤破了头,也要去听上一听。
平日授课,女子由谢瑶担任,她有圣上庇佑,又是自小熟读诗书,再适合不过。丹玉也曾想自己上任,可又怕惹来事端,便安心地在幕后处理事务。书院的老师来自四处,但无一不经过了考核。让丹玉没想到的,谢瑶府内的几个男宠也有不可小觑的才华,如今作为夫子,倒是脱离了原来的身份。
她细心维持,却也未忘记初衷:女子比男子优先入学,目不识丁的比有基础的先入学。嘲笑她理想或不循祖制的帖子直接扔进了院中,她全部收了起来,交给书院老师,让他们以翰林院的文章为标准,给学生授课。
谢瑾以他自身的名望吸引了众多人,丹玉感激又惶恐。在他每月一次的授课时,她坐在帷幕之后,看见他挺直的背影,无端想起了一件事。
上元时节,京中花灯艳丽,光影沉浮,她被闷在公主府里许久,偷偷溜出去,在泗水河边,看着孔明灯放飞。绰约之间,隔着温柔的波澜和明暗交界,她看见对岸的玄衣身影替小姑娘捡起了灯笼,唇边笑意打破了疏离,是他从未给过她的感觉。
她已忘了他们是否有对视一眼,只将心中悸动当做是原来的残留。
谢瑾掀起帷幕,端起她准备好的茶水一饮而尽。见她出神,道:“怎么了?”
“谢三公子不负盛名,连我都听入迷了呢。”丹玉微微一笑,“你刚从外地赶回来,又站了一个时辰,还是快回府休息吧。”
谢瑾道:“我带来了一个消息,你想听吗?”
但他却没有等丹玉回答,道:“南国辽王已掌握了大部分局势,直逼南国国都,不出三个月,就能结束战争了。”
丹玉叹口气:“自古王权征伐,苦的都是百姓,据说辽王有能人相助,势如破竹地拿下了大片土地,希望他能尽快平息战争,百姓安宁。”
谢瑾喉头微动,终究还是没能说些什么。
十月十四,丹玉入宫接受了赏赐后,才匆匆赶去书院。
今日是她的生辰,往年从不大操大办,今年却是在书院设宴,凡来往者皆有份。她不喜欢阿谀奉承,早早说了不要礼,可众多学子们还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礼物堆满了一桌。
新鲜的野菜、难猎的野兔,厚实的蓝面绸缎鞋……虽不及珍珠名贵绫罗华美,却让她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
踏雪在一旁点着礼物,笑道:“这下好了,厨房有一阵不用采买了。”
寻梅却有些惆怅:“这些虽然也好,但总少了巧思。往年季公子在……”她蓦地停住口,道,“奴婢说错话了。”
丹玉摇摇头:“你说的没错。”
旁人劝解多是无益,她已能自过去脱身,把它看作一段记忆。
这时外头有人传了话来,说是谢二小姐的贺礼,要长公主亲自前去观赏,丹玉笑着骂了几句谢瑶,没让踏雪寻梅跟着,自己跟了那人去。围绕书院的竹林疏朗开阔,即使是萧瑟秋日也不减清幽,却是到了深处,随从行礼退去,只留她一人在此。
起初无声,伴随竹叶风摇,清朗的吟唱声缓缓传来,唱词热烈缠绵,正是那首千古流传的名曲。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放飞明灯之时,以寄祝愿的纸上不过“凤求凰”三字。
他收了琴,双手托着一块紫玉,道:“臣,谢瑾,表字无瑜,愿以凤求凰,求长公主殿下。”
谢瑾出生时母亲难产,幸有一道人相助方得平安,便请道人点了瑾字为名,临走时道人留下一块紫玉,可保其一生无忧。数年过去,他从不曾摘下这块紫玉。
疯狂恋慕着谢瑾的长公主还在时,便希望得到他那块紫玉。如今他这样举动,丹玉却觉心中一沉。
每年生辰,她总会静静地一个人呆一会。她在想她曾经的家乡,也许那里没有随处可见的青山绿水,但她从比城墙还要高上数丈的高楼向下望去时,便是她一直生活的万千灯火。她面对谢瑾的悸动,是否还受原来的影响,她无根无基,唯一知晓她来处的人,却已远隔重山,难以再见。
谢瑾悠然道:“你向来喜欢追在我身边,但这几年来,却是我要努力靠近你了。但我觉得那样也很好,殿下是否愿意,让我一直能看着你?”
他所注视的,确实是眼前的丹玉。那块就如同谢瑾的紫玉静静地躺在手心,丹玉突然笑了出来,把它接过来。
“以后,你就要一直攥在我手心了。”
谢瑾也淡淡地笑了:“臣,心甘情愿。”
——————————————————————————————————————————
终于写完剧情,可以写肉了(捂脸)
在琢磨花样写法,有一些男性向的文我觉得写的真好(喂)
最后本来想写甘之如饴的后来觉得标新立异(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