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婉因为怀了身孕,中间又出了意外差点落胎,宫里在给了好大一批赏赐后,顺带也免了她的请安,只让她好好休养安胎才好;为了弹劾豫州知府及后续,男人再次忙得不沾地起来,每天回家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在庄婉这里露个面就回了书房,召人来商议。
除去李氏总是不停借着请安的时候往侧厢看孩子,府里算是难得平静了下来。
六月辛巳,恭亲王常宁去世,京里宗人府这块八阿哥受命插手的比较多,但偏偏八阿哥跟着康熙巡幸塞外,胤禛作为留守皇子得了太子的意,忙完工部便去恭亲王照看丧事布置,遣官立碑更是免不了,完了还得跟其他人一起日日守孝在跟前,三天功夫,胤禛便瘦了两三圈,便是庄婉私下派人给送了棉实的护膝,胤禛的两条腿面还是紫了一大块。
然而这还不算完。
壬寅,一直没有消息的裕亲王福全也病逝了,还在塞外巡行的皇上闻讯大恸,即刻便往回赶。八阿哥早先因为常宁去世赶了回来,这会儿倒是省了胤禛安排的力气,只是日日守孝却是半点也不敢疏忽。
庄婉只得让人往护腿里面塞了更多的棉花进去,结结实实地绑在腿上如同护甲一般,把那无色无味的软膏弄了一瓶给苏培盛,让他间隙里给胤禛揉着。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时,已经将近临产之日。
九月巳朔夜,庄婉发动了。
引产婆子和乳母都是提前找好的,正房上下老早就守地严严实实的,生怕中间有什么人作怪,吴嬷嬷在产房里头,她也算是有经验的老嬷嬷,握着庄婉的手轻声唤着呼吸,不时叫人送参汤参片来。外面没经过事的竹湘竹琴就各自招呼一边,交代送热水煮纱布。
庄婉脸色煞白地在床上半躺着,不管事前甚至羊水破时她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但真的临到宫口被强制打开的痛苦从骨子里袭来的时候,她才真的变得茫然又绝望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大脑放空,仿佛灵魂挣脱了身体,飘飘忽忽不知何去何从。
“姑娘!再用把力!小阿哥就出来了!姑娘!用力!用力!”
是吴嬷嬷的声音。
紧紧咬着绳结的唇齿被粗暴地掰开,咸中发苦的汤汤水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强迫自己吞咽。肚子上一只手用力推着,仿佛要把她的肚皮都戳烂了。
她想象过千百种生产时的狼狈,甚至想象自己再实在忍耐不住的时候叫骂胤禛出声,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只有静默地在脑子里倒数。
她好像叫出来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直到身体里那东西彻底滑落出去,她才长出了一口气,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淌。
“是个小阿哥呢!恭喜福晋!是个小阿哥!”
“……赏……府上……赏……月钱!”
“……哦,这就是侄子了……让我看……”
乱七八糟的声音从屋子外面传来,庄婉勾了勾唇,任由瘪掉的参片从嘴边掉出。
“结……束了……吗……”
模糊的视线中,吴嬷嬷握着她的手使劲点了点头,她才闭着眼睛,满意地睡了过去。
四福晋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嫡子,这件事一夜之间便京城里传遍了权贵家中,消息报到宫里,康熙顿时龙颜大悦,三座大山赏下的东西源源不断地送入了府里。
庄婉醒来后只觉得半个身子都瘫了,抱着怀中四肢软乎乎的小小一个,看着那白嫩嫩的脸,想到就是这个小家伙把自己折腾的半个魂魄都没了,顿时就有些舍不得松手了。
一旁的吴嬷嬷觑着庄婉面上的神色,捏了捏小阿哥的襁褓,脸上的皱纹愈发灿烂,“小阿哥长得可好了,瞧着脸也生粉嫩嫩的,任谁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孩子来。”
庄婉不自觉地露出更多微笑,“就是太胖了。”
成了孕妇才知道什么叫做任性,不让做的事情就是想做,稀奇古怪的东西偏偏兴致上来了止都止不住,饿的时候也越想控制就越想吃。这孩子出来的这么艰难,也是因为孕期吃的太多了,有时候半夜想吃鸡汤馄饨,叫醒半个院子的人去给她做。
“挑剔鬼。”庄婉越想越是止不住脸上的笑容,“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皇家的孩子有什么不能挑剔的。”帘子外蓦然传来胤禛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中气十足的理所当然。
可不是了呢,皇家的孩子,只有别人送上来讨好的,有的是挑剔的余地,哪里会缺了短了。
庄婉轻笑调侃,“足见是随了爷。”这般会折腾人。
“慈母多败儿,男孩子万万不能小家子气。”男人毫不客气地当这是夸奖收下了,顿了顿,语音低了下去,“若是再有个女孩子,随了婉婉娇气点也无妨。”
这是要再生一个的意思?
庄婉的脸顿时染上了一片红晕,便是胤禛离开了都还没消减。
吴嬷嬷一直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站着,脸上皱纹里都是笑,这才出口。
“虽说老奴这话是大不尊的,但也托了这些日子的福,爷可是半点都没往那些院子里去……”
庄婉给了吴嬷嬷一个犀利的眼神,她的精明和理性随着孩子生出来后也回来了。
“这些日子爷可是劳累了,厨房那边的食谱劳嬷嬷看着也再精心些,适当地补着。”
吴嬷嬷自是应下了。
庄婉腾出精神把这大半年的账瞅了一遍,见着没什么打差,依旧是交于账房不提。
最后了,才问了些题外话,“这些日子我总是昏睡着,可还有什么别的事。”
这是说的后院女人们的事了。
她怀孕的时候不耐烦这些,一句话让人把这些杂事全部挡下来了,却不知道那四个凑在一起的人,有没有再闹出什么来。
“耿氏那边,早先放出来了,倒是看着安安分分,没什么动静。”吴嬷嬷低声道着,“主子这里免了请安,她依旧是每天一早在外面行了礼,才退去。若不是先前那事,却是看不出她是不安分的。”
耿氏的察言观色和做作是打小练出来,精到骨子里的了,这会儿再来讨好自己也在意料之内。
“李氏先前请了侧后倒是知道规规矩矩请安了,只是……要老奴说,还不是为了寻个机会看小阿哥。”吴嬷嬷压低了声音,“要说着养孩子本就是该防着亲生母,福晋还是太心善了……”
“随她去。”
庄婉是一点都不怕李氏想要回孩子的,不如说,她反倒怕李氏就这么撒了手,把那邪门的心思往她猝不及防的地方使。正如这后院,她不怕闹腾,却怕她们不闹腾。
只有闹腾着,她才管的顺手。
“还有别的吗?”
吴嬷嬷迟疑了下,还是道,“那禁足的武氏……一直说要见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