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珠丸恒次离开了,审神者没有阻拦。他是何等高傲、不染凡俗之刃,审神者知道,她伤了他的心。
审神者也知道,数珠丸恒次,言出必行。如今,她又只能依靠自己活下去。
审神者不断回想子宫初雪的话,她在想自己还有哪些路可走。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三日月宗近。以子宫初雪的话意,和当时她对三日月宗近的提点来看,三日月宗近是值得重用之人,却绝不是值得依靠之人。
审神者想,或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了。
期望着依靠某个人来使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的想法,原本就是错的。除却父母,再不会有人对审神者不求回报便尽力付出。
审神者真正能依靠的,最终还是只有自己。
第二日早晨,压切长谷部前来随侍。审神者对他说:“长谷部,今天,山姥切国广近侍。”
压切长谷部垂首:“是,我明白了。”
“听好,我要你唤这些人去和室。”审神者说,“这个本丸所有的太刀和大太刀,三名枪和薙刀。短刀和打刀中,将药研藤四郎、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和泉守兼定、长曾弥虎彻、蜂须贺虎彻、同田贯正国唤来,肋差,只需要喊笑面青江和物吉贞宗即可。”
压切长谷部点头:“我知道了,谨遵主命。”
“在这次会议中下达的决议,由你转达给其他未到场的刀剑。”
“是。”
审神者给自己稍稍化了个裸妆,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好一些,又涂上了豆沙色的唇膏,整理好衣着仪态后,才前往和室。
审神者是最后一个到的,所有到场刀剑都起立了。原本,以刀剑地位论位,数珠丸恒次应该和三日月宗近一样坐在审神者左右。可他却选择了尾座,离审神者最远的位置。
“坐吧。”审神者说。
众刀剑坐下,审神者正想开口宣布决议,却犹疑了一会儿。
三日月宗近问:“主公大人鲜少召集如此多的刀剑宣布决议,请问是什么事呢?”
“……前段时日,因为寝当番之争,这个本丸一直处于动乱之中。刀剑不复和睦,使身为审神者的我,感到职责未尽。”审神者顿了片刻,说,“所以,我想听一听诸位,对于寝当番一事的看法。”
次郎太刀率先发言:“主公大人曾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在本丸开放寝当番,我现在依旧赞同这话。”
大和守安定说:“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局势。为了寝当番一事,已经产生过刀剑相互戗伐的事件,主公大人仁心慈义,不忍本丸刀剑相向为敌,所以才会有这一次会议的。”
加州清光没有说话,他始终垂着头,却一直注意着会议上的情况。
压切长谷部愤怒的说:“大和守!你还敢说!若非你们率先袭击了主公大人的部屋,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和守安定说:“不,并非袭击,我们只是向主公大人进谏而已。如果是袭击的话,主公大人怎么说都不可能饶过我们吧。”
压切长谷部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审神者当初被明石国行拐走,先是数珠丸恒次放出政变派,又是审神者默认这一行动是无罪的,此时若是坚持政变派的行为是袭击,岂不是在说主公大人赏罚不明吗?
小狐丸开口说:“那是主公大人仁心慈义,对政变派的事才小而化之,不过主公大人的仁义,绝非是政变派得寸进尺的借口。”
江雪左文字沉默的拨动佛珠,面有悲戚之色,一语不发。
三日月宗近说:“莺丸大人,身为政变派的领导者,主公大人应该很想听听您的发言。”
“我?”莺丸微笑,说,“我们提议寝当番原本就是为本丸和平着想,现在,主公大人既然愿意考虑这件事,我等自然觉得欢喜。相信主公大人和我们一样,为了本丸的和平和安定,能够做出任何牺牲。”
真是嚣张啊。三日月宗近不禁想,寻常臣子,哪个敢如此绑架主公?莺丸一句话,便以和平与安定为理由,将审神者绑架了。审神者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表情来。
审神者终于开口,说:“这只是理由之一,是五长官之一的子宫初雪说服了我开启寝当番,我也只是接受了时空管理局的命令而已。”
淡淡一句话,鹤丸国永只是笑笑,不说话。这个本丸的所有刀都清楚,审神者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实在无法,才开启了寝当番。
审神者开口了,长谷部等刀还有异议,都被三日月宗近一一驳斥回去了。霎时间,审神者有一种三日月宗近舌战群儒的错觉。
石切丸说:“我倒认为,寝当番之事不宜太急。”
三日月宗近说:“石切丸大人,什么意思?”
石切丸说:“哪些刀进行寝当番,如何进行,还有,主公大人也需要休息时间等等问题,虽然都是小事,但都十分重要,影响到主公大人的身体安康。”
小狐丸说:“还有,主公大人一旦育有灵力过强的子嗣,很有可能对主公大人造成反噬,危及性命。到时候这个本丸也就走到头了。”
鹤丸国永说:“孕育子嗣,是时空管理局的命令啊。”
小狐丸说:“我们刀剑是主公大人的臣子,并非是时空管理局的臣子。”
我主人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凡是具有悠久封建传统阶层的文化,总是具备有这一意识。西方如是,日本如是,中国在这方面是特例。
药研藤四郎说:“而且,还需要禁止刀剑在白日里对主公大人做出下作之事,影响到本丸的日课。”
烛台切光忠说:“像迷情药、迷幻药之类,对主公大人身体安康有所损伤的,也必须禁止,一旦发现,以弑主之名论罪。”
莺丸和鹤丸国永淡淡瞟了眼烛台切光忠,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审神者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却掩饰不住眼眸中的欣喜之色。果然,如子宫初雪所说,开放寝当番之后,情势就会逆转。
现在,本丸的大多数刀剑已经纷纷站在了她的身边,她忽然发现,自己最有利的筹码是什么。
那就是她的性命和安全。
任何人危及到此点,都会让本丸的刀剑们自觉地融合起来,她开始明白,为何子宫初雪说,审神者终究是审神者,面对刀剑,有绝对优势。从一开始,审神者所能调用的优势和刀剑们就不处于一个等阶上。
审神者说:“寝当番,不可能没日没夜的延续,这样,我的身体根本受不了。我的提案是,一周两次的寝当番,若正逢我月信之日,则取消寝当番。从我的初始刀开始,到最后一名到达本丸的刀剑为一个周期,如此周而复始。诸位,可有异议?”
小狐丸抢答:“赞成。”
石切丸也说:“无异议。”
三日月宗近说:“十分合理。”
江雪左文字也说:“赞成。”
太刀太郎也点头:“赞成。”
压切长谷部说:“我还是觉得,寝当番不妥……”
审神者叹息:“长谷部,这已经是上一个论题了。我意已决,无需再劝。”
压切长谷部捏着拳头,向审神者颔首:“如果这是主命的话……”
一期一振也好,莺丸也好,鹤丸国永也好,都未曾表态。一周两次的寝当番,还得避过例假,相当于一个月仅有6次。这个本丸最初始的几把刀都是打刀短刀一类,别人不说,就短刀们和山姥切国广、压切长谷部,就绝对不会对审神者做出这种事来。这样算下来,要开始轮到太刀,至少要经过5个月。而这个本丸的前三把太刀分别是狮子王、烛台切光忠和山伏国广……
岩融说:“不过,如果是有刀剑妄图侵占寝当番当日的刀剑寝当番资格,该怎么办?”
小狐丸微笑着点头:“又或者,有人在白天里对主公大人出手。还有方才烛台切提到的,迷幻药迷情药一类。”
审神者满意的勾了勾嘴角,说:“那……以弑主之名处死,各位可有异议?”
石切丸说:“这个本丸最重要的,应该是本丸的正常运作和主公大人的生命安全,任何人影响到这两点,皆应处以极刑。”
政变派一片寂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怎么还会有异议?
药研藤四郎率先表态:“我也赞成,这个本丸,主公大人的安全一定是第一位的。”
一期一振皱眉,不满地看着药研藤四郎。药研藤四郎只是扶了扶眼镜,未曾多言。
政变派中的粟田口,也倒戈了。这一场会议,毫无疑问,是审神者的大获全胜。自小狐丸对她出手以来,她头一次觉得如此本丸的天空如此美丽,一望无际的蓝,何等豁然开朗。
欣喜占据在她的心头,让她忽略了一件事。
这场会议是她临时发起的,并没有知会任何人,但三条刀派却在会议中展现了十分惊人的默契。
第一日的寝当番,是初始刀山姥切国广。
山姥切国广穿好了出阵服,守在了门口,对睡在布团里的审神者说:“主公大人,我会守在这里,请您安然入睡。”
审神者说:“辛苦你了,切国。”
山姥切国广说:“这是我的职责。”
夜晚,三条刀派的部屋,三条刀派几把刀都聚在一起谈论早上的和室会议。今剑叹息:“迫使主公大人开启寝当番,是我们这些臣子的无能啊。”
三日月宗近说:“开启寝当番,以退为进,是一手好棋。这一关,主公大人算是度过去了。”
石切丸说:“但是莺丸大人不会善罢甘休吧。”
小狐丸抱着胸口,疑问着说:“我实在不明白,莺丸大人为何如此针对主公大人。”
三日月宗近微笑:“或许是……执念吧?”
同一时分,政变派和一期一振也聚集在了一起。鹤丸国永说:“差不多了,我的目的也达成了。”
一期一振说:“你以为,主公大人会放过不忠心的你吗?再说了,主公大人并未诞下子嗣。”
鹤丸国永笑着说:“我只是卧底,偶尔也要为自己的性命安全着想啊。主公大人死了,我对时空管理局来说就失去了价值,我还不想那么快走到这一步呢。再说了,我也很期待,主公大人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来除掉我呢?”
一期一振叹息,凡事都格外开朗的鹤丸国永也使他感到无奈。一期一振不禁感慨:“没想到,主公大人居然开放了寝当番。”
一期一振并不想开放寝当番,或者说,他更希望审神者能够独属于他一个人。不过,既已被时势推到这个地步上来了,他也只能顺其自然。
莺丸喝茶,说:“忽然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想来与那位子宫长官不无关系吧。”
鹤丸国永说:“子宫长官再怎么说,也不是我们本丸内部的人,一年份中能和主公大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们还有机会。”
一期一振说:“那几把先到本丸的刀剑中,只有新选组的刀剑,比较有希望对主公大人出手吧?”
“没错。”莺丸说,“鹤丸大人,麻烦你再走一趟新选组的部屋了。”
鹤丸国永微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