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破俗--06。豌豆黄

家下人在窗外打扫落叶。

苍松老树的叶子枯黄了,留不住,风一吹就扑簌扑簌坠。

初秋了。

压在案首的几叠名帖边角飘抖,极其显眼,秦窈频频往那里看。

管事媳妇王氏也好奇地看了几眼,不过是记着不知谁的生辰八字的名帖,实在无奇特之处。

敛了神,专心地回事:“靖安王府今日添了个男孩儿,虽说是庶出的,因其母同咱们家有些交情,我备的贺礼重了些,姑娘请看。”

秦窈接过她递上的礼单,看了一遍,只是多了些小孩子用的精致玩意儿。

“嫂子想的很周到,这个东西不贵重又能用得上,就按这单上的去库房领罢。”

王氏眉开眼笑地领了兑牌去了。

余下的媳妇正要一个一个回事,就有门上的人来报:“姑娘,林士郎家派了个媳妇过来,说是送吃食,正在厅上侯着。”

那叠生辰八字中,有一张便是林家小姐的。

秦窈面色有些不自然,交代李嬷嬷留在这里,有要急的事可先行处理,带着花盎去了前厅。

原来来的这媳妇不是一般身份,乃是当初林家大夫人的陪嫁丫鬟,认识的都叫一声周嫂子。

秦窈问了安,分宾主入座。

周嫂子乃道:“今日家里偶然得了几碟豌豆黄,夫人想着这东西难得,小姐姑娘们又爱吃,特派我送两碟过来。”

豌豆黄是宫中传出的点心,价格昂贵,非一般人家能吃得起。

只是林家今日特地派人过来,恐怕不单是为了送这两碟豌豆黄。

秦窈令花盎将点心收下:“多谢夫人记挂着,家中无甚稀奇吃食回礼。嫂子若是不介意,不妨带几碟泥枣酥回去。”

“姑娘何须如此客气,”周嫂子意有所指地笑道,“若承小将军看得入眼,指不定哪日我们两家就结为亲家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窈也无法再绕开,硬着脸皮造了个谎话:“周嫂子不知,近来阿纵正忙于南下征剿海寇之事,无暇顾及亲事。过几日待他闲了,我一定催他快作思考。”

周嫂子不知信了多少,静了半晌才道:“男儿建功立业,自然比成家立室重要。只是好事不待人,还望姑娘提醒将军及早定下来。”

“这是自然的。若是林姑娘有好的人选,万万不要因我们错过。嫂子回去,还望善言传达我们的意思。”

周嫂子这才笑了笑:“姑娘说笑了,从也没听说因议亲不成反结为仇家的。”

秦窈定下心来,不觉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周嫂子见事情已打探清楚,不多留,稍微坐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秦窈让花盎送出去,私送了些吃酒的钱。

晚间秦纵派人回来说不在家用晚膳,秦窈忧愁他的亲事,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半碗饭并一碗汤。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心平气和地听说这件事。

李嬷嬷见她愁眉不展,私底下道:“姑娘若是怕少爷生气,何不将那些名帖送到少爷的书房?少爷每日都去书房处理军务,早晚会看到的。”

秦窈恍然开悟,谢了李嬷嬷,忙将名帖取来,亲自拿去秦纵的书房。一张张排开,用镇纸压在书桌的中央。

又写了一张字条:阿纵,这些是朝中官员陆陆续续送来的家中姑娘的生辰八字,我另添了每个姑娘的相貌同性情,你认真看一看好不好?

检查了一遍,无不妥之处,秦窈才出了书房。

回房拿了史籍来看,不到一刻便忍不住望向沙漏,又去望门口。

阿纵还未回来。

秦窈坐立难安,既想他快些看到那些名帖,又怕他看到了胡闹。

胡思乱想间,听见嬷嬷进来道:“姑娘,少爷回来了,刚同另一位将军进了书房。”

秦窈脸发热:“嬷嬷,让阿纵的同僚看到那些名帖,阿纵会不会失了脸面?”

“这……倒不至于罢。”李嬷嬷也拿捏不准。

秦窈暂且压下忐忑,让嬷嬷去厨房吩咐准备宵夜,好了直接送去书房。

此时将近戌时了,秦窈犹豫了片刻,先上床休息了。

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门一开她便听到了,是他独有的脚步声。心悬起来。

秦纵上了床,有些惊讶:“姐姐还未入睡?”

将她抱进怀里,调笑地看着她:“姐姐是在等我么?”

秦窈见他眉眼间全无动怒的痕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察觉到他的手覆住胸口揉捏,忙拉下来:“阿纵,听说你带另一位将军去书房议事了,是商讨南下的事么?”

秦纵懒散地唔了一声,捏着她的手指把玩。

他只字不提名帖的事,秦窈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他姐姐的手指虽生得丰腴莹润,可他最想揉的不是这里。

秦纵将她的手搭在腰间,伸手要拉开藏着春色的衣襟。

“阿纵!”秦窈又羞又气,拉过被褥掩在身上,“你年纪尚轻,不知珍重身体,整日想着情、情欲之事。你明日就去抄静心经养养性子。”

“男欢女爱,人之天性,”他笑声轻扬旖旎,“姐姐喂饱我,我就不会整日想着。”

秦窈不惯听他的挑逗之语,面红耳赤,端着脸道:“你成了亲自会有人陪你。”

“姐姐愿意同我成亲了?”秦纵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埋进她的颈窝里轻蹭。

秦窈挣扎了一下,招架不住,索性挑明:“我放在你书房的东西,你看了没有?”

“姐姐指的是什么?”

“……那些女子的名帖。”

秦纵按住她起伏的胸口:“姐姐不要生气,原来那些名帖记的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让人拿去扔了。”

他说的平平常常。

秦窈气得发颤:“你!目无礼法,任意妄为,不思远虑,不尊不孝,枉为人子!”

“姐姐训的是。”他漫不经心地回应。

秦窈滞了片刻,软下来:“阿纵,姐姐求你了,你成家好不好?我心里很难受。”

秦纵将她抱跨在腰上,与她面对面。秦窈看见他的眼里没了笑意,平静,沉稳。

“这些话我最后一次同姐姐说,姐姐不嫁我,我不成家不立室。

姐姐若累于持家,我便派人去买几个深通世事的妇人回来。姐姐若不想生孩子,过几年从宗族里抱养一个,长大之后一样是秦家的子孙。

我想得清清楚楚,姐姐以后不必烦恼这些事了。”

“疯子,疯子,”秦窈喃喃,“假以时日,天底下人问你妻子是何人,你说是亲生姐姐。皇上厌你不守伦常,将士厌你不知廉耻,宗族厌你淫秽放荡,你还有何脸面立于天地间?”

秦纵嗤笑:“连心爱之人都得不到,还配当什么男儿。”

秦窈思绪混乱,爬下来平躺好,静静地闭上眼睛。

“姐姐……”

秦窈倏地睁开眼睛,眼神前所未有地锋利:“你出去。”

秦纵面色沉了沉,不顾她的挣扎硬抱着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姐姐不闹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有胆量承受,只要姐姐待在我身边。姐姐乖……”

心里的委屈与剧痛压得她失了理智,红着眼不断打他的手臂,咬他的肩膀,累了方慢慢停下来。

梦里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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