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鸣拿着几份奏折埋头走进来,微蹙着眉,并没有抬眼看向前方,步履不歇到了桌案旁,才肃然把折子递到李樽夜面前。
“东州一带运河决堤,又逢夏季山洪涨水,淹了上万亩民田,倘若不及时救济,只怕灾民会发起动乱。”他抬起乌亮的眼来,目光凝然,这才发现一向冷面冷心的王兄竟然脸有些不自然的潮红,竭力压抑着喉腔低沉似呜咽的喘息,甚至还不自觉扯了扯紧束的领口。
李凤鸣疑惑地扫了他一圈。
他虽精通兵法权术,可心思纯正,为人大度耿直,心肠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再加之还是未经历过女人的少年,一时也没想到自己敬佩的王兄竟然刚刚与皇嫂做过那般浪荡不堪的龌龊事。
还就是在这张陛下亲赐的书桌上,在皇城最紧要的勤政殿后殿,仅仅与外界隔了一扇屏风。
云雾在听到脚步声的那一瞬,脑海里就掠过了无数悲惨凄厉的下场——浸猪笼、木驴刑,她和李樽夜是叔嫂乱伦,说不定还有什么可怕的宫规……
而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连人带衣服被揉进了桌案底下,后脑勺再次磕在坚硬的木料上,痛得她眼泪都下来了。桌底下的空间极小,好在她占地也不多,勉强够缩成一团躲起来。
后背贴在冰冷的玉砖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抱着膝,努力地把衣裳往身上套,可要命的是,这张破桌子的设计颇为诡异,简直就像两个柜子上面搭了一块木板,中间两面悬空,面对座椅的这一面没有遮掩,而另一面垂了片帘子罢了。
她不敢动作太大,生怕让桌子另一边的李凤鸣察觉。偏生这两人情绪都很激动,为了什么赈灾之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起来,一个把桌板拍得咚咚响,一个向着桌子越靠越近。
云雾感受着头顶的震动,不由得记恨起了这座宫殿的主人——她那尚未谋面的,连一张桌子都要节省材料的名义上的丈夫。
心思还没转过弯来,李樽夜的膝盖便不小心顶在了她肩上。天知道云雾多用力才能咽下去喉咙里的一声“卧槽”,只能颤颤巍巍着揉了揉自己的肩头,下一瞬,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抵在了她腰侧。
——是鞋尖。
是李凤鸣的鞋尖。
她一下子屏住呼吸,努力控制腰部肌肉往内缩,心脏剧烈跳动,几乎震得她胸膛有些发痛。
情绪激动中的李凤鸣似乎没察觉到自己踢到了什么柔软的物什,也不知道这往前的小小一步,在桌下少女的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波澜,又为自己的未来埋下了多可怕的变数。
云雾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现在想拿刀劈了这二位。
“够了!”李樽夜一声怒吼,拍案定论,“就依我说的办。”
这一下拍得非同小可,震荡从桌面传达到了云雾脑中,本就消耗了过多力气,又尚未从高潮中抽身出来的她耳中嗡鸣,几乎绷不住要倒下去。
“王兄,严刑酷法迟早会失了人心——”
“是你懂朝堂,还是我懂朝堂?”
急切争辩的李凤鸣被这阴冷到极致的一句话扽住了。
李樽夜并不就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是你懂民心,还是我懂民心?六弟,你在军营待了这么多年,就是磨练成了这副心慈手软的样子?”云雾怔了怔,也觉得这话由一个大权在握的哥哥对初出茅庐的弟弟来说,太冷酷,也太残忍了。
不过这男人的本性本就阴冷狠毒,喜怒无常,都能够理直气壮地跨上皇嫂的床,如此对待一个未及弱冠的弟弟,也正常得很。
他哪是能以常理揣度的人。
分明是个被权利争斗挤压得变态的……疯子。
就是这样的疯子,才会对尚未发育完全的少女有特殊的偏爱,才会在水乳交融的性事中施以发泄般的姿态,才会对抢走了本应属于他的东西的人加以更残酷的掠夺。
皇帝抢走了他的皇位,他就要架空他的权利,睡了他的老婆,甚至……他所筹谋的,远远不止一个亲王之位。
后世有一个很古怪的说法,男人在床上的表现,与本身的品行、野心有一定联系。
云雾不由想到了他蛮横的撞击和毫不温柔的揉弄,抽着嘴角判定李樽夜一定野心勃勃。
甚至,他自信,迟早会把皇帝踢出局,自己坐上这个宝位。
从很早以前,他就在一点一点地抢走皇帝拥有的一切。
如蚕噬叶,如蚁蚀骨。
莫名地,云雾对他的畏惧又深了一层。
饱受打击的李凤鸣终于偃旗息鼓,怔怔立了半晌,弯下身去捡落在地上的奏折。
拾起来,拍了拍灰,掖进袖中。
“弟弟告退。”他淡淡道,这一句的声音却比之前的气若洪钟低了许多,舌根下压着些酸涩,少年清亮的嗓音泛了哑。
他离开后,李樽夜也陷入了沉默。
云雾迟迟等不到他“出来”的号令,咬了咬牙,自己从桌底下钻了出来。李樽夜无暇顾她,她便躲在一边迅速穿上衣服,刚要系上抹胸,一声冷嘲低低传来:“胸真小。”
云雾的手顿了顿。
行,行,她胸小。
怒火一点点蹿上她的脑门,眼中也映透出灼人的火光,她把句子一点点地咬碎,从牙缝里抵出来:“如果你刚才和昨夜没有吸得那么投入的话,或许这句评论会更加有说服力。”
挥袖而去。
李樽夜莫名吃了瘪。
这还是他从小到大第一回。
云雾……
他反反复复地摩挲着宣纸上落下的这两个小字,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让他在她身上留下了那么多人生第一次?
哼,可笑。
笔端重重地划去这两个字。
云雾气鼓鼓地冲出了后殿,想着自己要是再顺遂他的心意跟他做一场,她就是彻头彻尾的蠢鸡蛋。然而,后悔来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快。
她迷路了。
侍从被李樽夜遣散,为避人耳目,这一路又没有什么宫人守着。偌大一座御花园,繁花锦草硬生生让她迷了眼,在同一个地方转了三圈。
她住的凤仪宫……好像毗邻一片湖。
提着裙子走了老长一段路,云雾心中烦躁,当她看到一片碧青湖水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跑了过去。
岸边一大丛密巍巍的芦苇,风从湖上一掠,撞入芦苇丛中晃荡生波。
只是……这草里边怎么还夹了个人影?
云雾在现代是双眼四百度近视,如今这具视网清晰地身体还未完全适应,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凭着服装设计师的直觉,敏锐地发现了一片杏黄色的袍脚。
刚刚在勤政殿里……李凤鸣就是这身衣服……
天!他不会被李樽夜训斥了一顿就要跳湖吧?她被李樽夜上了都还没寻死觅活呢!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就顶不住压力?莫非是没经历过九年义务抗压教育?
她更加收不住脚步,急噔噔地冲向李凤鸣,却忘了——穿着高高的马蹄鞋。
岸边泥沼坑洼,她歪扭了几下,鞋底斜陷,直直地就往湖里扑去。
不过没有扑中。
她被人环腰搂住了。
是李凤鸣。
少年尚显单薄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贴在后背,修长的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身,下巴抵在她头顶,稍稍平息了一下粗重的呼吸。
扶着她站稳之后便松开了手。
“小皇嫂,冒犯了。”拱了拱手。
他是极守礼数,极循常规的人。
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死脑筋,但她——却,有那么点,被撩动了。
心里居然有些可惜怎么没多抱一会儿。
她一定是疯了。
招惹一个魔鬼一样冷酷的李樽夜不够,还妄想着祸害一个单纯阳光的大好青年吗?
云雾在现代的年纪,可是比李凤鸣大六岁。
她定了定心神,露出职业假笑:“韩王想不开怕是来错了地方,寻死也请不要在我……本宫的宫外,否则不知情人士还以为你跳湖殉情呢。”
李凤鸣懵了懵。
“我……跳湖?跳什么湖?”又指了指湖面,“此处离后宫尚有距离,凤仪宫何时建到碧漾湖来了?”
云雾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完蛋,找错地方了。
不仅找错地方,还会错意了。
丢人。
她立刻埋下头转身疾步走。
“小皇嫂这是没带侍从?也对,你才进宫不满一月,宫中路径复杂,只怕还没有记清楚。正好我也没带侍从,不如我送小皇嫂回去?”
云雾嘴角动了动。
无数个拒绝的理由在心头囫囵,最后撞出牙冠的却是四个字——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