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濡第一次见沈韫知是在酒吧的包厢,是专程去陪酒的。
她低着头,身材纤细,挤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女人里,像只羽翼菲薄的雏鸟。
许濡是个模特,没什么前途的模特,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没什么太出众的,却也挑不出什么刺。
但经纪人是有点腻烦许濡的,总觉得这小女生想要钱,但心性高,入了圈,还想干干净净地过。
可他也可怜许濡,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面,不像别的模特受了点委屈就来哭诉,只闷着声一个人抗。
今天这茬他本想着带别人来的,谁料许濡拉住他,问能不能带上自己。
想来再高的心性也被磨光了,经纪人想。
偌大包厢内,烟雾缭绕,那些贵公子哥儿或抽烟喝酒,或唱歌聊天,在这一方天地里也足够醉生梦死。
艳丽的美人们一进门就纷纷散开,去找熟稔的相好,唯独许濡小小的一只,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向后退了两步,像误入狼穴的小白兔。
沈韫知夹了根烟坐在云雾里,轻瞥一眼,被逗笑了。
又是哪里拉来的小朋友?
他笑着,善心大发,手指轻勾,引诱意味十足。
许濡愣了愣,慢慢走过去,坐在沈韫知边上,立即招来注目。
“难得呀,沈三儿身边坐人,怎么,寺庙香火吃够了,改来吃人间烟火了?”
李庆隔着两三个美女,冲沈韫知挤眉弄眼。
沈韫知被沈老爷子押着去永和寺吃了一个月的香火,清心寡欲,几乎成仙。
回来见到这群浪荡子,一人分了一根香,而后竖着一只手,眉眼平和,恍若从东土大唐而来:“阿弥陀佛。”
“老子回来了。”
沈三儿还是沈三儿,沈家的宝贝,富贵堆里孕育出的混世魔王,是不可能改邪归正的。
表面上谦和有礼,与人交好,背地里就喜欢笑着玩死你。
许濡低眉顺眼,盯着茶几上晶莹剔透的葡萄看,想起自己晚上只吃了半盒盒饭,还没吃完就被叫来了。
有点饿。
然后就被李庆嘴巴里的“吃”吸引,咽了咽口水,摸摸可怜的小肚子。
“老子吃你坟头的烟火。”
他呛死人地回了这么一句。
许濡笑点低,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眉眼弯弯,皎皎如月。
沈韫知掐了烟,摸了摸口袋的烟盒,想着烟瘾愈发重了,怎么去寺庙修行一个月,不减反增呢。
他百无聊赖地用手拱拱许濡,问:“你笑什么?
许濡忙摆手,示意没什么。
却听他又问她的名字。
名字。
许濡想给他看自己平时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却想起今天换了裙子,没有带。
她对上沈韫知的眼睛,指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一脸歉意。
噢,是个小哑巴。
沈韫知了然,没什么反应,仿佛什么也提不起他的兴趣,于是又抽了根烟,想起件事,问许濡:“会玩消消乐吗?”
许濡点点头,还可以。
“帮我玩会儿。”
他点开游戏,将手机丢给许濡。
老爷子最近爱上了一款消消乐,还非得拉着他一起玩,说什么爷孙之间不能有代购。
许濡接过手机,就一本正经地玩了起来。
沈韫知闲着没事,就叼着烟看她玩,落在屏幕上的视线不知怎的,又飘到她脸上,身上。
都说灯下看美人,一点不假。
可真白,像牛奶。
许濡连着过了几关,听见沈韫知说要手机,忙把手机还给她。
双手奉还,恭恭敬敬。
小朋友。
沈韫知脑子里老冒出这个词,唇角微勾,瞅一眼关数,赞扬了句:“玩的不错。”
李庆听到这句话自动想歪,屁颠屁颠跑过来凑热闹,还没冒出两句骚话,就被手机上的消消乐闪瞎了眼。
我日,开了个大包厢,找了个漂亮妹妹,你就用来玩这个??
……
近至深夜,沈韫知看看时间差不多,要离开,谁知一站起就被人硬生生摁了下去。
极其冒昧。
沈韫知不怒反笑,舒舒服服地向后靠了靠,仰头,露出一张得天独厚的俊脸,懒洋洋地道:“有何贵干?”
他笑着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少年气,可眼里染的是成年人的戾气。
也是个年轻的富二代,盯沈韫知一晚上,想着自己移情别恋的女朋友,越想越冒火,终于酒壮怂人胆,喝的脸颊红通,跌跌撞撞冲到沈韫知跟前。
就是这张脸,万恶之源。
富二代气的想哭,但怎么也也不敢跟沈韫知正面怼,就将炮火转移到沈韫知身边的许濡身上。
许濡眨眨眼睛,很无辜。
“沈公子的新欢真漂亮啊…果…果然什么好的都落到你沈三儿手里……”
富二代拉着许濡纤细的手腕,凑近瞅了瞅,边说边打着酒嗝,一脸不忿。
“是啊,我沈三儿就是要最好的。”
沈韫知看了眼手表,想着回去又要被老爷子骂,手就有点痒。
想打人。
一句话刺痛了富二代一颗受伤的心,他用力一拉,几乎是将许濡整个拎起来的,撞到茶几上一排酒,噼里啪啦地全都摔在地上。
许濡小脸莹白,抖着身子挣脱,却被醉酒失去理智的人拽的更紧。
她想喊人来帮帮她,可喊不出,也不知道该喊谁。
谁也帮不了她。
周围人聚过来,都是无关痛痒看热闹的。
还是李庆有点良心,看不了小美人梨花带雨的小模样,拍拍那个富二代的肩:“可以了,差不多得了,别太难看。”
“老子就是要难看!”
富二代吼了一句,额头的青筋都鼓起来,整个人愈发可怕。
就在许濡以为他要打她的时候,沈韫知走过来,五指扣在富二代的腕子上,言笑晏晏,颇有礼貌:“松开。”
富二代明显底气不足,可仍掐着许濡的手腕不放。
“松也行,让她给我唱个歌!”
李庆扶额,这大兄弟缺心眼吧!
许濡低着头,忍不住轻轻笑一下,似乎觉得好笑极了。
她抬头,明艳的笑靥染红眼角,抹了胭脂似的好看,那富二代看花了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笑什么!”
富二代被笑的恼羞成怒,抬手就想打许濡。
可许濡还在笑,眼眶里又莫名多了两滴泪。
我笑,我想唱也没法给你唱啊。
好委屈啊。
许濡吸吸鼻子,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下一秒,她感觉手腕上的钳制松开,那个富二代吃痛地半跪在地上。
沈韫知腰身微弯,手上悠悠甩着个高尔夫球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杆下去优雅从容,自己先给自己赞了句“漂亮”。
人群默了默,谁也没想到沈韫知真的会动手,还动大的。
“还差一点儿…”,沈韫知打量了富二代一圈,黑眸里闪着恶劣又兴奋的光彩,然后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齐了!”
“啊——!”
又是一杆下去,富二代呈五体投地的姿势,跪拜在许濡跟前,疼的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韫知将杆儿抵在富二代背上,冲许濡扬了扬头,像个得意求表扬的小朋友。
他对许濡说:“带着儿子给您拜个早年。”
“别委屈了,小朋友?”
许濡从地上捡起一块钱,放到富二代跟前,然后才捂着肚子,笑的极欢,金豆子也掉的极欢。
又哭又笑,可爱又动人。
那场景,尴尬又好笑,像电影里的场景。
沈韫知就是电影的男主角,从头到脚都是光环。
许濡是看电影的人,看的津津有味。
很多年以后,她还记得电影里的一句台词,足够一见钟情,怦然心动。
“别委屈了,小朋友?”
我可能是一朵佛花…
是一朵坑花
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