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说下去：“最近我常常在想，比起像我，你更像你妈妈一些。”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嘴角渐沉，“她性子很急，暴躁易怒，眼里揉不得一点沙，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争吵的时间占了大多数。”
林倾不爽，正要较劲反驳，就被林爸截了话：“但是她也爽快大方，自信独立，有主见有想法，这也是你最像她的地方。”
“我……我和你妈妈有过真心相爱的时光，那个时候我把她娶回来，想着我肯定能做一个好丈夫，经营婚姻有什么难的？结果我失败了……我安慰自己，第一次没有经验没有准备，可以被原谅。”
“后来有了你，我就想做一个好爸爸。拼命工作赚钱，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给你，人们都说女孩子要娇养，我不懂这是个什么概念，只能从物质方面下手。”
林倾想起了小时候，林爸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她这个性格可得罪了不少人……
林爸叹了口气：“但我还是失败了。我背叛了你妈，遇到了陆时的母亲。她和你妈完全相反，温柔小意，没有主见，甚至有点看我眼色行事，好像我婚姻中一直缺少的东西一直追求的东西被填上了……我却忘了，如果我这样做，我的宝贝女儿就会被我远远推开……”
林倾打断他：“别，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林爸苦笑：“这么多年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林倾摇摇头：“原谅？爸，你应该问我妈这个问题……是，我是恨你的行为，我少女时期仰望的父亲，居然出轨了，你知道我有多么……”她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加倍的对我好，是想弥补你犯的错，但是错就是错，伤害已经造成，这是独立的两件事，不会因为你事后的挽救，你做的错事就会淡化。”
林爸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你真像她。”
他想起了那会儿他出轨后林妈松了一口气的反应，坦荡洒脱地结束了这段烦闷压抑的婚姻，然后一个人搬去国外，潇洒的过自己的生活。听说她找了个年轻的美国导演，已经和他组成了新的家庭……
他开口： “你是不是不想我和陆时的妈妈在一起？你很讨厌她。”
“是，我是讨厌她，但不是针对她，我只是讨厌小三罢了，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讨厌她。”她把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我以前一直想破坏你们，只要有她在，我就恨不得搅和得翻天覆地。她才开始还挺想讨好我的。”林倾嗤笑，“我完全不领情，只想下一秒就能把她撵出门。”
林爸眉头越皱越紧，十分苦恼。
“不过我现在想通了，你们在一起也好分开也好，说实话还真不关我的事，”她斟酌了一下，改口道，“以前关我的事，现在我不想插手了。”
不是说她像妈吗？妈当初走得洒脱，连她也不要了，一刀切断了过往，而她却陷在恨意和失望中折磨自己，年复一年，像是这样做就能为妈报仇解恨一样。
当初林妈放心地把她交给林爸，或许根本想不到林倾会抱着为她“报仇”的心态把日子过得一团糟，如果她知道了肯定会很惊讶吧，也许还会觉得林倾莫名其妙。
林倾从那些难过的繁杂的思绪里挣扎出来，看着林爸道：
“你的生活，你想好好过也好，乱七八糟折腾也罢，都是你的事。”
她站起来整理衣服：“所以，你也不要插手我的生活了。”
林爸有些惊慌，连忙跟着起身，想拦住她：“你是想和我断绝来往吗？”
林倾逆着光，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穿着高跟鞋都快赶上他了。或许是她长高了，也或许是他的背脊弯了。
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改变了林爸，也改变了她。
和陆时在一起后，她的心态扭转了很多，至少这么多年了，总算能平和下来和林爸谈论这件事情。
林倾看着他，克制语气：“爸……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永远都是我的爸爸。”
如果当年在他和林妈情意消磨殆尽的时候，他选择离婚而不是出轨，事情可能会简单很多吧。
但哪来那么多如果呢？
林爸松了一口气，僵住的背弯了下来：“那、那你回来住吗？”
他领带有些歪，林倾给陆时理惯了，下意识伸手帮他把摆正。
理好后，她叹了口气道：“爸，其实我们本就不应该住在一起。这些年，你想好好过日子，我却整日发脾气，家里一团糟，你两边不讨好，我也愈发极端。我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也不喜欢那个心里全是怨恨的负面的自己，我甚至想过勾引陆时来报复他妈，最好能让他爱我然后狠狠伤害他……”
林爸明白的，所以他不想让林倾和陆时在一起。
“不过，幸亏我遇到的是陆时。”林倾脸上露出笑容，谈到陆时的时候眼里都是光，“他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
林倾真挚地看着他：“爸，你好好过你的生活去吧，我不想参与了。我有陆时了，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了。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多多保重。”
不知道是她的话对林爸冲击太大，还是他想通了，他放下手臂让林倾离开。
随着高跟鞋声音渐远，林爸才动了动身子，抬头看她远去的背影，颓唐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喃喃道：“所以，人还是不能犯错啊。”
犯错意味着要失去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最爱的女儿，意味着余生要活在无尽的后悔与苦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