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厅里,岚儿被放回椅上稍做歇息,两名兄长站在她椅背後交谈,听见疾哥哥说到「将近一年的事情都想不起来」,她不禁竖直耳,不知道大哥会有什麽反应。
「我看看。」温和的声音由上边降来,座下椅子被轻巧转过半圈,朝向後方。
一掌拨开她脑顶发丝,检查着头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两人间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她目光不经意扫过玄色衣领间的颈项和结喉,一阵小小的慌乱後,半屏呼息,改盯住男子襟上一块不明显的褐渍。
少顷,头顶软帽被戴回,足边拉来一张小凳,男子坐到她跟前,一个仰脸一个低头,双眼无可闪避只能直接对上他。
「脚。」简短的语句里没给人说不要的选择,她扭捏提起裙摆,让兄长检视伤处,「疾哥哥都有在换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大哥对这夸大的言词不予置评,修长手指抚过包紮白布,快速探过她双腿状况,一边问道,「还记得小花多大了?」
她困扰摇头,大哥不急不徐又抛了几件她或能答得出或者听不懂的问题,很快便掌握住她忘却的程度。
裙角垂回踝边,疾哥哥俯身要抱她回房休息,她愣愣将手搭到他臂上,看大哥捡起滑落的毯子,折好後摆到她坐的椅子,发现她在偷瞧他,只是对她道,「先去睡吧,有什麽话醒来再说不迟。」
躺在枕上,反侧难眠。
「要说你这一年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和少主还有白疾三个人走到一块吧。」
人生无端落掉一年,这几天精神比较有余裕了,她不只一次问过小烈这之间发生过的事,想要从中唤回记忆,却怎样也料不到会得到这样子的回答。
「本来不太想说,可我又担心你和你那疾哥哥朝夕相处,早晚会把少主忘得一乾二净,到时候想起来所有的事又要难受老半天,看你表情就知道白疾一定没讲。」
震惊之後,想要问得更仔细,小烈不肯再多谈,「反正我只是要告诉你,这是你很认真做过的决定。」
她清楚自己的个性,打小没少看长辈为情所郁,无论族里共妻的风俗再平常不过,感情又岂能做到完整均分,若要这样小心翼翼维护,就怕惹那一方伤心,不如谁都不要。
回避疾哥哥的情意,是还没理清楚。
如今大哥来到眼前,除了惊喜,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是却步。
拼命思索,怎麽样依旧找不到已经遗忘的过去,只是将埋藏在深处的年少心思再次翻出。
女孩将来总是会嫁给哥哥的,况且她的兄长又是那般出色人物,好不容易和学堂上其他少女比较亲近了,有时被拉着以送点心、借书本种种名义,在沐休时上大哥家打扰,一群姑娘吱吱喳喳待在小厅中,男子一个微笑、一句问候,都能让大家兴高采烈不已。
「好羡慕岚岚,你们看少主到现在都还没娶妻,说不定就是在等岚岚长大呢。」在少女的团团围簇下,她将这番说法放入心里。
而後,十四岁的生辰过去,她拜了师,学了艺,日子开始忙碌起来,不再有那麽多时间能到大哥那。
十五岁,过了水悦节,大哥依然独身一人,娘再次为儿子的孤家寡人而烦恼,帮忙整理桌上成堆各家姑娘名帖,见娘先筛去已经有家室的,再将所有不满二十岁的全摆到一旁。
「你大哥都卅岁的人了,和小姑娘想法不在同一调上,就算交往日後大概也是要宠着让着多,不适合。」见她不能明白其中差异,娘又道,「夫妻在一起要长久,除了感情,还要看对方有没有能让自己敬重的地方,没女人会想嫁给一个自己看不起的男人,同样男方也是。」
合不合适没想过,以为是年纪还轻时间未到,却不曾反思大哥或许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一桌的帖子送去,如往年一样石沉湖底无声无息,娘转而准备起她来年的成年礼,没几天就传回消息,按预定,是疾哥哥做她的引领者。
缺席那年初春的课堂,她对成年礼的内容一无所知,只知道必定伴随某种亲密行为的发生,族中有不少兄妹在成年礼後便结为夫妻,然而她并不关心,不问亦不提起。以血缘亲远而论,同母的大哥才是最首当的人选,若有一方不愿意才会再另择他人。
秋日末,送疾哥哥出门後,将满腔乱絮般的心思收起,埋首到望不见尽头的工作中。
这年的冬日份外漫长,积雪一直到三月间才融化,从爹爹口中得知大哥近日为了处理各地的寒害有些感染风寒,做了他喜欢的糕饼,在隔日下工後送到大哥居所,人还没回来,仆妇留她晚饭
,她寻由推拒掉了,趁天色还亮,没立即回家,反而是往山坡竹林,那栋大哥亲手磨磨都都盖了三年还没好的小楼访去。
以为看到的仍会是空荡架台上,四柱秃立无壁的景象,踏出绿林第一眼,便是敞窗竹轩上,灰鸽自屋顶飞起,满天的瑰云彩霞。
四月时节,疾哥哥依旧未归,五月十五在即,姑姑十分乐见礼办不成,「有全家人护着,谁敢说我们小岚儿闲话。」
爹爹只背着娘,私下问了她一句,「若是换做夜儿,你愿不愿意。」
不久得知长老们的决定,娘未放下烦忧,反而更加焦躁。她不敢让娘知道这或许是爹的主意,只是觉得兜兜转转,自己就像颗被推来推去,最後还是不得以回到原主手中的烫手鸡蛋。
鸡蛋後来发生什麽事,她记不得。
总不会是剥了壳後,就成了人见人喜的金鸡蛋。
* * *
休息至傍晚,城里族人为大哥一行人办了洗尘宴,地点选在附近的会馆,岚儿在筵席初露面致谢後,便和小烈先回小院。
百工节结束,众位师傅也开始准备返乡,因为她的腿伤还不适合长途车马,师父本意是在凤城待上一阵子,现得知大哥到来,有人能接手弟子回程时的安危,便改定会随後天的车队离开,小烈也要一道走,她留下来。
决定下得匆促,回到屋里後,岚儿帮忙小烈收拾行囊,姑娘家的零零碎碎事物不少,再加上沿途搜集来的小玩意,两人的东西堆得满床,好些路上要用上的还没备齐,一边小烈拟着明天要采买的条子,岚儿一边从自己的那份中找出来给她补上。
「这是要给你的。」小烈见她把一个药瓶放入箱底,探手又把它拿了出来,「你原先那些都被我吃掉了,我有多和师父要,这瓶乌丸子你自己留着。」
小烈有经寒症,尤其头两天症状最是严重,乌丸子用量较大,她自身无这方面困扰,平时并没有服用的习惯,便要全部给小烈。
「你收着,会用得着的。」小烈不肯,「我怕我前脚一走,後面禽兽就等不及要原形毕露。」
她喔一声,虽听得出来小烈指的是谁,还是不明白乌丸子和疾哥哥有什麽关系。
小烈没察觉她的困惑,又交代道,「总之你千万要记得吃,事前吃比事後吃还要有效,除非岚岚你已经准备要当娘了。」
她一愣,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才想起乌丸子还有避子的功效,见小烈表情认真,只能点点头。
两位兄长一直到很晚才回来,岚儿始终待在房里,得知大哥等会还要出去,今天不会再见到他,有些失望,却也松了口气,紧张过後随之而来的放松,困意也浓浓袭来。
就快睡着之时,疾哥哥依然过来为她换药,更换过的衣上犹有沐浴後的水气和淡淡酒味。
双足搁在男子膝上,做着收放脚踝的动作,岚儿问他今晚有没有发生什麽特别的事。
疾哥哥一如以往的少言,两句话便简单带过人家一场盛情款待,一手捧在她踝下,「抬高一点。」
听他的话举高了脚,锻链腿肌,前几天还没觉得,愈到後头愈难忍受无法随意走动的日子,只盼能早点好起来,可以用自己的双脚走路。
支持一阵後,手心改移至她膝窝下,疾哥哥指示,「曲膝。」
隐隐刺痛从腿部直往上窜,她两手撑在身侧,弯起膝盖,一腿呈弓状离床寸许,就快撑不住时,疾哥哥又握住她足根,将之打直伸展。
两腿交替,如此往复,十数遍後,她额上已薄汗满布。
才想着终於结束了,面前罩来一片阴影,还来不及说话,唇瓣便被含入一片湿凉嘴中,齿列顶将开来。
「唔唔。」才在微弱抗议他的唐突,咽中小舌忽地被那舌尖弹了下,她呛咳出来,泪眼猛抓他的胸膛,将他的衣领扒开大半,他偏还不放口,单手掌在她脑後,半吮半嘬,发出那羞人的吸溜声。
实在被缠得恼了,她趁那舌头又一次探入时,寻机咬住他,还以为自己没很用力,因为他很快便挣开并反攻回来,然而当舌尖扫画过来时,却有一股方才没有的铁锈味。她瞬间不再乱动,他总算睁开眼,由上而下凝视着她,两人的唇瓣依旧贴在一起,嘴里的血味更浓了些。
她又推了推他的胸口。
他总算将脸稍往後离,却几乎还是贴着她的唇,吐息喃喃,「懒懒把我咬流血了,那麽讨厌我吻你吗。」
如果是十天前,她大概还会为这句话不知所措,仰起下巴,「我相信疾哥哥不会跟人家计较这种小事。」
他看着她,手指摩挲过她的脸颊,长睫垂下,「我不会。」
一道柔软蓦地滑过心上,她抬手摸摸他的唇角,「会疼吗?」
他没回答,只是张开嘴,将她的手指含入,裹绕至比丝绸更要细滑许多的舌中。
直到指骨似要被舔化开来,微凉的吻沿着掌心,蜿延至手腕,在肌肤上留下晶亮水痕,他改而以牙细咬,被啃得有些痒,她轻笑想要缩回手,他擒在掌间不放。
几番抽手不能,她咕哝,「疾哥哥好像小狗,人家又不是肉骨头。」
他咬人的动作一顿,貌似漫不经心道,「想要带回去养吗?」
到底谁才是比较年长的那个呀,她哼哼,「好呀。」
却又不知是那里激起他,肘子顿时也不啃了,他欺身重新将她困在两臂间,只盯着她,瞳中彷佛有星芒闪烁。
她提防地回瞪着他。
只见他缓缓开口,「那懒懒什麽时候带我回家?」
呆了下,她才意识到刚刚那句话的暧昧,一时烧红了脸,嗫嚅半天,才道,「人家又不是…那个意思。」
他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低下脸,以鼻尖蹭了蹭她的,而後轻咬一口。
她连忙捂住鼻,他又啃往她下巴,抬手去挡,他舔起她的手心,她咿一声,「疾哥哥!」
他不再逗弄,抬眼静静看向她,「可以吻你吗?」
「你嘴里有伤,不太好。」她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在意。」
「我、你刚才已经,亲过了。」她结结巴巴。
「我还想要。」
「疾哥哥亲人的时候,很可怕。」她被逼得无法,只好说出实话。
「我知道。」
她这下哑口无言,男子锲而不舍,再次问道,「可以吻你吗?」
终究不想在他眼中再次看到失望,微微点头,却在他倾下脸来时忍不住咬住唇。
他停了下来,过一会,原本紧张揪在襟上的手被他拉起,长指与之相扣,改压至枕上。
及肩长发拂过她的脸颊,他看着她的眼,低语情意,「不是喜欢的人,不可能和他亲好,而我喜欢的人是你,岚儿。」
刹那间,热气盈上眼眶,闭上眼,仰起颈,将双唇印至他的。
而後想再停下,他已不让。
更晚时候,小烈回房来就寝,看到她整个人半张脸埋在被子下,「岚岚,这样会闷坏的,你的脸好红。」
她含糊回道没事,小烈眼珠咕溜一转,便要开口,她忙阻止她,「别说。」
小烈一骨录坐到床边,嘟着脸,戳了戳她,「明明早上看你还躲着人家的,怎麽,喜欢上你疾哥哥了?」
她把被子拉过头顶,漫延至颈上的热,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