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连日,未有停歇,白絮如绒,点点落在兜帽上,走在街上,仍是一样的地方,一样的时辰,只是行人已换上厚实的毡袍,食堂外挂出药膳的招旗,小摊上煨着热腾腾的甜汤,铁匠铺下悬着簇新闪亮的暖壶,景景物物,各自展现冬日的到来。
小店位於街尾南面,专售香药,屋里光线明亮,不甚宽阔的店里,光陈架就占据掉大半的位置,但因摆设整洁,并不显得狭挤。数个逾人高的长架子上,摆放着数十甚至上百个竹篮,篮中放着秤量好的花草香料,通常用巴掌大的麻袋装着,再紮上各色棉线,篮前插着木牌,牌上清楚标示出名称与价钱,架旁则另备有签簿,详细说明其内容及功用。
初次来到这家店,有如踏入宝山中,除了常用的香料种类齐备,更有许多店家独创的复方,种种巧妙的搭配让人惊叹。
柜台设在最里侧,一女子坐於台後,正与前方的妇人有说有笑聊着,见她走入,露出大大的笑容,本就艳丽的面容更加灿烂夺人眼目,就连声音都娇媚的让人腿软,「果然好守时呢,你先坐一会儿啊,东西搁地上就好。」
朝妇人微微颔首,坐到隔两个位置的椅上,将东西置於膝上,女子随即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来,暖暖身。」
「谢谢。」眼观鼻,鼻观心,手贴着杯缘取暖,小口啜着温热的茶,入口甘甜润醇,不寒不燥,正专心品尝着这丰富的口感,偶然几个字眼飘入耳中。
才惊觉她们竟是在聊闺房中事,诸如自家丈夫的僻好毛病早泄什麽的,言词大方狂放,像是当成了趣事般闲聊着,态度毫不扭捏,还能拿种种情趣做为玩笑。
在情事上,岚儿不曾拿出来和谁这样讨论过,包括娘亲,所有的经验观念,都是来自两个男人,有些事,好像是明白的,其实什麽都不明白。
低头含着茶,悄悄听着两位长辈谈话,从一开始的害羞,然後惊讶,然後恍然大悟。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妇人才站起身,拎起提篮,「欸瞧都说到那里去了,快正午了,我还要给家里那口子送饭呢,这香我今晚就来试试,小姑娘也让你等久了,不好意思啊。」
「不会,不会。」声音微若蚊呐,因才刚上完丰富的一课,妇人也很体贴的当做没看见她脸上的红晕,摆摆手便离开了。
将狭长盒子放至柜台上,打开後,整套式的皮衣、护裙、长裤、马靴、手套、手鞭,全按照店主的身型量身制作,除了实用,更注重贴身度和保暖,在细节则可见师傅独有的狷狂纤细风格。
女子连声赞美,岚儿询问她是否要试穿看看,检查还有那些地方需要修改,她却笑眯眯的抱起盒子,拉起她的手往里走,「我自己穿看不仔细的,你换上让我瞧瞧。」
内堂里,少女窘迫的几乎要退到墙角,「不行的,这是为红老板您做的,还是需要请您亲自试才合适。」
女子巧笑倩兮,圆媚眼角微勾,步步逼近,「既然是我的,我说行,那便行。」
岚儿无可奈何,「我的身型与红老板不同,这些都是合身做的,恐怕穿不下。」
「我觉得差不多呢,再说你不换给我看,我怎麽会知道如何穿才好呢。」
三十多岁的女子,耍赖起来浑然天成,毫无违和之处,只能顺了她的意思。
才脱去外袍,刚要套上皮衣,红老板的手就伸了过来,「这衣不是这样的,脱掉,要贴肉穿。」
说着就俐落的将她内衫也扒去了,岚儿已经放弃挣扎,当全身只剩下小裤时,她才让她穿上皮衣,衣前系带不完全绑起,微微露出颈处,再换上长裤,衣物修身窄紧,贴合身体每处线条,明明没露出太多肌肤,却觉得更加赤裸。
「瞧果然可以。」红老板满意的绕着她打转,「好看,很好看,衬上你这块玉,更好看。」
说着便勾出她颈上碧玉,看见红老板将那玉石握在手心把玩着,想到小石头的实际用途,八不得立刻将它抢回来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碰,幸好她很快便松手了。
只见红老板捉狭的朝她睐来,狐狸般的眼儿似笑非笑,「这女玉养的不错呢。」
脸颊瞬间热烫成一片,她捏捏她的脸,「真可爱呀,这样就害羞了,这女玉已经受男精灌润过,只靠贴身养着是不够的,现下你家小哥出远门了,记得每隔几天就放入里头用内精盘着睡,这玉搁久了色泽精气可是会衰弱的。」
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想问的是她如何知道她与疾哥哥的事,红老板笑吟吟的,直接给了她解答,「这玉呢,是你家小哥在我这儿买的,这东西不光是拿来增添乐趣,玉能养身,养心,养魂,对主人大有益处,你要记得按我说的方式做。」
* * *
平常她与大哥相处的时间,是落於每隔五日的休沐,像是两位兄长在沉默中达成的约定,各自占据她一部分的日子。
前一日,还躺在疾哥哥身下,迎受他狂风暴雨般的激烈,後一日,便趴在大哥身上,任那轻慢徐缓的力道,在体内来回磨碾进食。
她喜欢他们,可为什麽,有些时候,思绪会飘的好远好远,像是远远的站在一旁,看着缱绻缠绵的两人,思考着,我为什麽会在这里,在那里的那一个人,可是我。
明天便是旬日,疾哥哥已离开数日,除了第一天,这些天没再遇过大哥,一如疾哥哥还在家的时候,在平日,他不会主动来寻她,她亦不会去见他。
只因在不同的日子,她分属於不同的人,彷佛正逐渐将自己,分割为大哥的岚儿,疾哥哥的懒懒。
慢步走在河堤上,雪已停,小花欢快在积雪中翻腾打滚,大黑球一团躜得雪花乱飞,遥望圣山方向,雾气蒙蒙一片,什麽也看不见。
延着堤岸往北而去,会到达大哥所在的北镇,如果现在步行前往,或许还能在天黑前到达大哥家。
可是心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唤回小花,改往母神庙方向走去。
天色已暗,大殿上,冰冷的黑石板砖倒映着终年不灭的烛光,殿最前方,是一方深池,池中有一岛,岛上有一树,日出花落,日没花开,花叶如焰,炽红艳丽,守护着千尺底下,已沉睡将近千年的母神神体。
殿上无人,将摺花献入水流不息的池中,跪坐於池边蒲团,仰看赤焰树花朵朵绽放。传说中,母神爱静,父神喜闹,可母神庙却建於多数族人居住的南原,父神殿则位於人迹罕至的圣山中,只因父神终日都待在母神身旁,从不分离。
千年时光究竟多久,如此遥远无从思揣。
一袭披风,覆上肩头,温暖包裹住她,男子在身旁坐下。
纸做的灯船被放入池中,烛火闪烁,幽幽照着水面,顺着水流,不一会儿便飘至了池角,一朵花停栖在那,被小船带动,重新随着它一同往池央转去,亲亲我我,好似将一路相伴相守。
不回首,不说话,手却被牵起,温和的声音,在空寂的殿中响起,「你的手都冻僵了,晚点还会下雪,我带你回去,小花还在外边等着。」
突如其来的冲动,用力将手抽回,却被他抓回了,牢牢握在掌心,於是再次挣扎,只是不想让他触碰。
他拉住她的腰,将她往前带入他怀里,轻声道,「你在做什麽,别再後退,会跌下去。」
眼眶蓦地发热,情绪汹涌袭上,完全克制不了,抬手挡在他胸前,「跌便跌了,反正,大哥也不理岚儿。」
声音夹带着哽咽,「五天一日,要遵守约定的,不是吗,就算岚儿再难过,时间没到,大哥就不会出现,就算想你了,谁知道,谁在乎。」
「明天还没到,今天岚儿是疾哥哥的,大哥根本就不用管我会怎样。何况大哥没有我,也没关系。」
不愿轻易言语,然而话已脱口而出,只是更加放肆,扳着他环紧的手,「放开。」
眼角被按住,泪珠才被抹去,又任性的掉了更多出来,下巴被人强硬勾起,强迫与他对视。
总是和煦的双眼隐去笑意,晕黄的烛光在他瞳中倒映出金辉,「你若想见我,我一直都在。」
「岚儿既然想我,为何不来找我。」
「没去找你,是我不好,但别说我不在乎,也别说我没关系。」
长指轻抚过她的眼,划落至她的唇角,「有些时候,大哥很迟钝,心中有事,你如果不说出来,我不会知道。」
「五天一日,是我给自己立的规则,而你和疾,则是被我硬拉着约束了。」
他低头凝望着她,淡喃道,「排排坐,吃果果,今日归疾,明天归我,岚儿就是那唯一的果果,怎麽分,都不会公平,可是却不得不如此。」
「我一直在想,现在疾不在了,是否就能独享这颗果果,或者,把这颗果果,完全占为己有。还是应该维持着原状,不去改变,才是最好的方式。」
她沉默看向他,他亦看着她。
半晌,垂下眼,「岚儿是大哥的,也是疾哥哥的。」
头顶飘来一声轻笑,随即天旋地转,被他拦腰抱起,男人语气轻狂,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是啊,所以何需困扰,吃果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