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不知她痊愈的消息令宫里多少人咬碎了牙,但风王总归是开怀的,频频为她设宴。临近新春,宫里的宴席一场接着一场,好似永远没有尽头。
这日又是阖宫团聚。锦鸾留在风宇的几名使节也在受邀之列。殿宇里铺尽锦毯,裁尽绫罗,暖风熏人,宾主尽欢。风王同王后在众人面前依旧客客气气,好似全无间隙。
后宫里的公子帝姬全数出席。三位公子自然坐在第一席,接下来是玉婉琳,清夜,金妍双……
清夜夹在玉婉琳和金妍双这对仇人之间,不知吃了多少眼刀。
又见玉婉琳挨着风城马坐,暗暗撇了撇嘴,索性专注于盘中菜肴。恰好锦鸾使节献上名酒清晖酿,她一时好奇,禁不住多饮了两口。不料此酒的后劲极大,不一会儿她便昏昏沉沉起来。
这厢清夜勉力撑着脑袋,那厢锦鸾使者又殷勤献上一列舞姬。水袖飞扬,衣袂翩翩,月白色咬着黛青,清夜只觉得头疼欲裂,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忽然有人近到她身旁,弯腰奉上一碗醒酒汤,声音却是她熟悉的:“帝姬,这是醒酒汤,赶快喝了罢。”
清夜提了几分精神:“随绾?你怎么在这儿?”
随绾微微一笑,低头避免教王后认出:“奴婢名义上是殿下的侍妾,自然也能来此,只不过一直在角落里。帝姬赶快喝了罢,奴婢告退。”
清夜连忙饮了,果真好了许多。她偏过头,恰好风城马也望着她,他冲她眨了眨眼,旋即又转过脸去同风城晓飞说话。
清夜羞赧低首,澄澈的酒液里映出她的笑颜,比之王后衣上盛放的牡丹还要绚丽几分。
一舞结束,风王象征性地拍了拍掌。酒过三巡,众人都有些倦倦的。
金妍双忽地站起身,清声道:“诸位姐妹,咱们难得相聚一场,何不向王上展示些才艺,也正好热闹热闹。”
今日她妆容精致,粉唇俏丽,发间仅以翠玉作饰,唯梨涡处贴上金箔,微微一笑便有万千华彩,当真是妍婕无双。
风王兴致大起:“好,好,就按你说得来。”
金妍双偏首看向清夜,轻声道:“妹妹以为如何?”
清夜知她少不了要针对自己,却没想到她会这时发难,微微踯躅。
玉婉琳轻哼一声:“只怕有的人甚么本事也没有,只能躲在后头当缩头乌龟。”
金妍双仿若不闻,笑意盈然:“玉妹妹说的这是甚么话,臣女不才,便第一个献丑了。两位妹妹准备甚么呢?”
清夜道:“我醉了,便不参与了。”
金妍双掩唇一笑:“妹妹不是才饮下了醒酒汤,何必推辞呢。”
双手微蜷,清夜咬唇不语。论起来原身自是样样技艺精通,可她却是个一窍不通的,这下岂不是要露馅了?
王后啜一口酒,轻道:“妍双,茹帝姬大病初愈,不宜劳累,你可别胡闹。”
隐隐有责备意。
清夜暗暗咋舌。王后自然怕她大出风头,表面帮了她,敲打金妍双,又无形中让两人隔阂更深。
不过她能逃过一劫,也好。
金妍双含笑如常,屈膝行礼:“那臣女便先献丑了。”
说罢,合着拍子清歌一曲。嗓音曼妙,歌声袅袅,似微风徐来,吹动一池荷塘,深深浅浅的叶子晕头转向地撞在一起,莲子大的水珠骨碌翻滚,碾过凹凸不平的表面。
一曲作罢,无人喝彩,众人都有些痴了。
清夜撑着脸怔怔地望着金妍双,对方不过回以一笑。
风王率先拍着手掌,喜笑颜开:“寡人许久没有听过这样好的歌声了,赏,赏!”
他甚少这般激动,一叠声的“赏”中,各色珍宝流水似地到金妍双身旁。
王后眼色一暗,不过一瞬,她又恢复了端庄仪态:“好,真是好嗓子。”
再无人愿意上来表演自讨没趣,又坐了一会,众人散了。清夜同雪吟走在最后,远远地看见灼灼的龙袍中娇小的金妍双,不由了然一笑。
当下天色已沉,灯火渐次亮起。叠叠的树影映着雪地如湖泊一般,清夜不知走到哪里,难得有这样闲惬的时光,一个人在雪地里哼哼唱唱,怡然自得。
后面忽然来了一声:“怎么,刚才有人便默不作声,没人了便自个儿演上了?”
风城马斜倚着一树红梅,唇边勾着玩味的弧度。
清夜俯身向她洒了一捧雪,笑说:“你可是老鼠么?净知道偷看人。”
他不躲不避,任凭雪团自头顶炸开。面上覆了一层淡淡的白,越发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无数莹白的碎屑纷纷而降,落在他的鬓发间。
清夜为色所迷,上前捧住他的脸,缓缓地舔去他浓密眼睫上的落白。
腰上一重,他将她拉进怀中,温热的呼吸扑在清夜面上。
唇边一热,他急促地舔舐着她的唇瓣。
清夜顽心大起,环住他的脖颈:“现下我倒想表演才艺了。”
“哦?”风城马压低声音,隐不去嗓中的笑意,“这儿太冷了,不如回去慢慢展示。”
清夜暗骂一声“不正经的”,握上他空着的左手,顺着手腕一点点滑进去,十指相扣。
紧贴着的手掌底下怦怦跳着甚么,风城马收紧手指,捏得她微微生疼。宫宇上挂着五彩的宫灯,透过树的影子在雪地上映出淡淡的菱花模样。
她粲然一笑,牵着他上前一步,踩碎那薄薄的花儿。
“一。”
又后退回原位。
“二。”
雪白的裙摆抵不过肆虐的寒风,顺势躲进银白袍子的怀抱。
风城马漆黑的眼里升起斑斓的流彩,滟滟地将小小的她烧成灰烬。
清夜领着她来来去去地走着“四步半”。她本身无所长,连这拙劣的入门舞步都是母亲偶然教授的。从前和母亲跳的时候只觉得滑稽可笑,可此时与他共进共退,却没由来地躁动。
她嘴里念着的拍子陡然一乱,踩上他的脚面,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清夜搂紧他的脖颈,面颊烧得绯红。她紧贴着风城马的胸膛,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心跳也跟着乱了节拍。
他问她:“蕊钰,这是甚么?”
清夜埋在他的颈窝,吸一口冰雪的凛冽:“是我们那儿的一种舞。”
他“嗯”一声,又听她弱弱道:“清夜。”
“甚么?”
她往里缩了缩:“这舞叫做清夜。因为舞者一般在月下跳舞,而夜色清辉……”她编不下去了。
好在风城马并未起疑,只抚一抚她的背。抱得太久了,清夜推开他的手臂,低着脸想跑,又被拽回来。
他吻得又急又深,顷刻间涌入的热流呛得她喘不过气,仰着脸不断躲避。手掌托着她的后脑,逐渐熨出一池滚烫。
来来回回的扫荡逼得她泪光盈盈,胸口起伏。既躲不开,索性放开缠上他的身躯,无骨的藤蔓层层叠叠递进,织成密不透风的一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