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般的黑暗之中,双脚好似踩在虚无的星桥之上。周身被微弱的光芒围绕,听不见任何声音。
明鸾抬起手来,清晰看见自己的五指,水晶般的指甲满是雪泥,折断的痕迹粗粝发疼。她向前望去,黑暗尽头一颗明星若隐若现。
向前奔去,身体轻盈地像飞起来一般。周围的光芒追逐着明鸾的衣摆,掠过一道道的残影。
跑得气喘吁吁,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那颗星星若即若离,似乎就在咫尺,却总是握不到。
明鸾极力伸出手臂,每一根指节都奋力向前探去。忽然天地一瞬坍塌,整个人脚下一空,朝着深渊之中坠落。
“不!”她坐起身来,满身都是冷汗。
是梦。
明鸾抹了抹脖颈上冷腻的汗珠,见自己腿上盖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兽皮。目光四下望去……是一个光线昏暗的营帐。地上散落着黄色的油纸文书与一些难辨文字的兽皮卷,毛毡的门帘是粗糙的鹿皮编茅,眼前被齐人高的盔甲和冷兵堆积挡住视线。
肩头被纱布包裹,疼得厉害。
她一个激灵,伸手探向小腹。
“还在。”盔甲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淡淡的,威严,但听不出喜怒。
明鸾推开身上的兽皮,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绕过去向里看。
营帐深处,几张灰暗的书案上头堆叠着密密麻麻的军报文书。一个身穿雪狼裘皮的男人散发而坐,手上捧着木质的奏表,指腹一行一行字迹逐一掠过。
从明鸾的角度,只能望见一个宽阔却笔直的背影。
“你是谁?”她问。
他不答,轻轻合起简册,依旧背对着她:“你是谁。”
明鸾梗了梗脖子。
玄甲军不着狼皮,尤其是白色的雪狼皮,那是玄甲军旗帜上的兽图腾。重渊权杖上的兽首便是雪狼,大曜子民尊他一声战神。而云中雪国,恨不得生啖其肉。
“我是……大曜人。”她试探答道。
男人颔首,依旧不见回头:“云中十六州鏖战已久,好姑娘都不来这儿。”
明鸾有些紧张,断甲掐了掐手心,嘴上开始胡说八道:“木兰你听过吗……”
男人轻轻一声:“嗯?”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明鸾做了个织布的动作,“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
“你是从军而来?”男人问。
“我是女帝的侍女。”明鸾为避免被丢去充为营妓的下场,又添油加醋道,“首席侍女,很要紧的。我知道许多大曜秘辛,不必拷问我,我自己主动说。留着我,我叛国,绝对叛。”
男人并没有笑,似乎在想什么。随后他端起案上一盏缺口的冷茶呷过,徐徐转过身来。
明鸾对上那样一张脸。
那是个不过而立之年的英俊男人,黑发披散在肩头。他剑眉如墨,斜入鬓角,嘴唇薄而威严,下颌棱角清晰。他的眼睛,闭着。睫毛被昏暗的灯光投下阴翳。可即便是闭着,她仍觉得被打量。
“你是瞎子?”明鸾问。
男人回答:“你觉得是,便是。”他手上握着一把嵌宝的玄铁短刃,刃鞘古朴精致,轻轻纳进袖间,“你很美。”
“你是瞎子,怎么知道我美不美。”明鸾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大曜有句话,美人在骨不在皮。”
“你叫什么。”明鸾警惕。
男人欠身撩袍,缓缓站起来,足高出明鸾两个头。他声音沉缓:“赫连庭。”
明鸾如遭雷击。
赫连庭趋前一步,浑身带着冷冽的雪气,逼近明鸾:“走罢,小美人。”
“去哪儿?”
“带你去看看,你的母国是如何倾倒覆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