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苍哪里还容得人说话,只冷冷令道:“把这荒唐的二人拿了,绞了头发断了手,送去喂狗。”
“等等!”明鸾连忙劝道,“不过是我走错了路,寻这二位公子问道。擎……呃首辅大人莫要多思多想。”
岚君步上前来,一看明鸾钗髻散乱,衣裙尘染。又扫一眼面前二人,脸色顿时黯了两分。
明鸾知道是要发作。擎苍发作起来尚且还是打杀惩戒,这岚君发作起来便是一把火烧了琼台也未可知。赶忙解释:“天色太暗,我自个儿摔的。若不是二位公子相扶,我便掉进池子里淹死了。”说着朝人使眼色,“也就说了几句话,便是连头发丝儿都没碰到的。对吧?”
轩辕公子本还在欲说什么,那澄公子却已察觉不妥。眼前女子衣装虽然寻常,绣样却是罕见的双面平金绣。前些日侍奉了公府家的娘子,这样珍贵料子,也不过舍得拿来做条汗巾。如此看来,眼前女子若真是岚君府上千金,那也是该是捧在手心上的嫡亲姊妹。亦或……更为尊贵。便拱手应道:“是如此这般的。我二人本是要前去侍奉前院诸位亲贵娘子的赏花宴,这也耽搁了一阵。”
明鸾颔首:“我说吧。”
“二位公子相扶?”擎苍轻喃这话,将那扶字读重,“那便取了惩鞭,各杖……”
“哎哟!”明鸾连忙一声痛唤,捂着脸就往岚君怀里倒,“自然是没扶住,扭到了脚踝,这会儿还疼。”
“哪儿疼?”岚君直将她一把抱起,关切,“见伤不曾。”
“要坐着才不疼。”明鸾真真假假地抹了抹眼角,“岚哥哥却还在此处让我吹风。”又假模假式地嘤嘤两声。
这便惹了心疼。一群人哪里还管得那轩辕公子与澄公子,只管前呼后拥地簇着明鸾往偏院寻个休息的地方。
那海嬷嬷朝着轩辕公子与澄公子努努嘴,扶着发髻跟上去:“老奴这便去请医师过来诊看……”
轩辕公子愣在原地看了会儿,莫名其妙:“不是说家仆凶悍,怎么来了两位权重遮天的大人?这哪是家仆,家严还差不多。”说着又觉好笑,“这小娘子满口胡话,扯谎胡诌没一句真的。”
澄公子若有所思:“这家仆凶悍四个字,倒或是真的。”
……
却说这头,明鸾被送到了第三进私偏的别苑。医师诊看一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道:“坐卧休息,不得劳动,热水湿敷。”
这一时半会儿,便也回不了御庭。
明鸾哼哼唧唧装了会儿疼,待医师走了,便开始自顾自拿桌案上的梅子吃。
岚君坐在床榻旁,嘱咐道:“何以如此不仔细,倘若真落进池塘里,往后你都不必出御庭了。”说着替她固绾发,“此处别院清净,院后有温泉汤池。你且去纾解沐浴,正好热水浸泡,省得明日便要肿起来。”
明鸾听是温泉汤池,眼睛一亮:“那自然好。如今天气寒冷,温泉最解困乏。”
擎苍一旁打量她模样谨慎,眼眸子顾盼生辉,一副得志样子。便亦不说破,撩袍起身,打了帘子出去。
此第三进院子叫做“太虚幻境”,分作十七八个小院落,特给客人们留宿摆宴所用。这一处私院最僻静安逸,此时戒备森严,绝无外人打扰。
几个稚小的侍女前来替明鸾更衣,便扶着人往温泉汤池去了。
一排茂密的修竹背后,青白磐石之中一方宽阔的暖水温泉热气升腾。水中沸珠随着溪流四溅,迎面便是花草香气和熏人的暖热。抬头看天,正能见漆黑天幕与冬日低压压的云流过。
皎洁的白绸对襟薄衬裙裹着身子,明鸾探出脚尖儿探了探水,是令人浑身惬意的温度。便遣退侍女,咕嘟咕嘟吐着泡儿地埋了下去。
四肢百骸都被暖水簇拥,浑身舒张得绵软舒适。坐了一会儿,觉得身子软软地轻柔,开口喊:“来人。”
却见岚君一身同色的白绸薄衣,撩开帷幔进来了。
“岚……岚哥哥?”明鸾看了看,后边再没别人。
岚君噙笑,自顾自踏入汤池之中,坐在明鸾身边:“不是叫我,你还叫谁?”
熏人如醉的汤热往身上一扑,明鸾看着岚君的白绸被温泉浸湿,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腹,喉咙动了动:“我叫侍女,我渴了。”
岚君将手搭在明鸾肩头,仰头看天上深邃的苍穹:“再喊一个便是,我同你坐会儿。”
“哦……”明鸾随着岚君的目光也朝天空望去。
静谧的深夜如深海不见底,刺骨的夜风似乎透不进这院落来。朦胧月光之下,黑云舒展着轮廓流淌。骤然簌簌叶响,一抹白絮落在明鸾鼻尖,瞬间便化了。
“下雪了。”明鸾道。
随即羽毛般白色的雪絮便纷纷落下,好似天地间沉没的柳絮纷飞。那树枝、房檐都渐渐沾白,好似等待她的是一个琼华般的世界。
岚君忽道:“云中雪国有一种小吃,叫做冷淘冰凌,用雪做的。”说着略是比划,“把雪盛放在琉璃盏中,兑入牛乳、果酱,放入山楂碎末、花生粒与梅子果干。再用汤匙舀着尝。”
明鸾喜欢这个:“这个好,我要吃这个。”便朗声唤道,“来人!”
少顷便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臂撩起帷幔,男人乌黑长发束拢,白绸薄衣下依稀可见脚踝上的腥红疤痕。
岚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