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君同余简领众侍卫赶到议政厅的时候,明障锦门大开,依稀可见地上斑驳的血渍。
余简甫行两步,却踢动地上一个琉璃瓶子翻滚两圈,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佝身拾起来,见是熟悉的瓶身,便觉得不妙。
推开重重门扇、帷幔,花团锦簇的中央,明鸾如同一只熟睡的小兽,窝在床榻之上一动不动。
岚君拂袖掀起羽被的一角,看见明鸾大腿内侧的白浊,剑眉立时蹙起:“他胆敢……”
余简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保持首席侍官应有的稳重,探手在明鸾的额头轻搭,神光却黯淡下来:“有些烫,该是因药物的缘故发了热症。”
“他该死。”岚君转身撩袍便走。
余简唤道:“你去何处!”
岚君脸色不善,眉间俱是阴霾:“烧了他家。”
“你不可轻举妄动。首都府库藏历代王统典册,卷帙浩繁。你即便打砸一番替女帝陛下出了恶气,损失却不可估量。”余简出言劝阻。
岚君冷笑一声:“本君有钱,十个帝都也烧得起,任他小小府邸?”
余简摇头,取冰釜旁的帕子给明鸾降温,语气不无担心:“他如今仍是大曜国权利最重的臣子,两代首辅手中握有丹书铁券,即便是女帝陛下也不可轻易拿他。”
“他权利最重自然没错。但你别忘了,北边云中十六洲的那位大人却能革他官袍解他佩剑,当庭要他性命!”
余简本还要劝,却追不及岚君。只得转身回来,见明鸾睡中蹙眉,心中千万个念头闪过。他似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唤侍卫道:“放塔楼上的信鸽,送密信往云中十六洲。”
……
岚君族中的马仆队约三百人,众人手持火把,推动着如巨人一般的火油车,缓缓停在首辅府门前的阔道之中。
官家手捧一册书目,奉给马背上手持铁箭连弩的岚君手上:“首辅大人鹰徽一族产业在帝都共有庄园十二处,仓库三处,首辅大人名下的商户三十一处。”
“烧了。”岚君一身深紫锦袍,摆弄着手上箭端带火的铁箭。
“那近郊的矿山、林场、盐场等占地极广的私产…”
“都烧。”
正且说着,首辅府的大门轰然打开,擎苍一身墨色官服,手持并肩剑,长身而立。
“岚君殿下,有何贵干。”
岚君看清来人,手上的连弩已端在弦上,便不待再说什么,一支带火的长箭擦着诸人的耳畔便急急掠去。
擎苍手中配剑并不出鞘,只负手立出剑鞘堪堪一挡。那铁箭被撞得当啷一声,歪着嵌入门前漆金的门钹上头。落星簌簌落地,烧得门槛一片通红。
“来人,拿他。”岚君马上拂袖,眉宇成川。
“谁敢?”擎苍杵剑不动,巍然如山。
岚君麾下诸人四下顾盼,威严盖顶之下,无人敢第一个上前。
擎苍冷哼一声:“我是大曜国首辅之臣,服墨袍配金剑。岚君殿下固然权势尚在,或有万贯家财,也不过是女帝陛下的妃君罢了,凭什么敢在首辅府拿人。”
岚君此刻并无平日半分涎眉邓眼的慵懒之气,浑身皆若冰霜般凝重:“你这狼子野心的佞臣。”
“若有女帝陛下亲笔下诏,我自然掷剑褪衣,当场伏法。”擎苍眸中的灰色愈沉,“便不劳岚君殿下越俎代庖。”
岚君不与他分说,轻轻眯神,唤管家:“油车上火石。”
“我首辅府三百余亩,步丈需三个时辰。”擎苍不为所动,“岚君殿下想烧便任意烧罢。而你的君主,是一个什么样的君主,你可知道?”
岚君蹙眉。
“她是嫁给大曜国的女人,不是你一人的君主。她视臣民如血脉,待山河如至宝。”擎苍嘴角漠然一勾,“纵你这一把放肆的业火在帝都烧透,烧的是你君主的土地和子民,最好烧个饿殍遍野、满地涂炭。让她伤心了才好,嗯?”
岚君瞳孔轻轻一缩:“你恶行昭彰,倒敢说这等说辞。”
“那便请拿女帝陛下的诏书,来擒我这恶行昭彰的罪人。”擎苍阖上眼睑,“请回罢,岚君殿下。”
岚君手握连弩捏得指尖发青,终是愠恼满心,怒起拉动机括连放得十箭,将首辅府门前的御赐匾额射得百孔千疮、应声落地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