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
她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那个黑色的空间。
殷念仇站在她身边。雪白的绸缎，遮住了他的眼睛。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她以手撑地，坐起了身。简单的一个动作，牵动了她的腹部——
“……！”
她一皱眉，倒抽了一口气。身体深处的钝痛，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捂着腹部，喘息了好一阵，才露出了苦笑。
“是啊。……我失败了。”
跟前两次的死亡一样，失败得莫名其妙。直到跌落站台，她还不知道她为何而死。
“……你很鲁莽。”
殷念仇说着，蹲下了身。他身上的草药香气，钻到了她的鼻子里，平息了她的疼痛：“我提醒过你那么多次的。”
“什么意思？”
找到罪魁祸首，把将要发生的灾难告诉他，是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了。
“你已经死了。……现在的你，无论在现实还是梦中，都只是个异类。”
“所以我就该死吗？”
“你不该死。”他摇了摇头，“但你也只能按照你该活的样子‘活着’。”
“什么意思？”
“该发生的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你不能改变它，只能顺其自然。”
“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上次说过，我强制扭转时间之后，梦境和现实世界，已经成为了一个封闭的圆环。发生的事情，从过去到现在，都是注定的，你改变一件小事，整个世界的形态，都会发生改变。……一旦这改变超过世界能承受的幅度，你手中的戒指，就会提醒你。”
她这才想起来，跟王靖泽说话时，她戴着戒指的手，的确有过刺痛。
“难道，我仅是说出未来，都会——”
“是。你告诉王靖泽的那一刻，整件事的走向，已经发生了变化。……如果王靖泽回去，排查了他父亲的人际关系，你就不会死亡，现实世界会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这有什么不好？”
“与现实世界相对应的梦境世界，仍然存在着你死亡的这一事实。一旦两个世界相互错位，它们内在的运行规律，会让它们纠正‘错误’，再次对应起来。”
梦境和现实，就像纸折成的圆环一样，有一面扭曲，另一面也会随之变形。而梦境也会反作用于现实，改变现实走向，让一切恢复原状。殷念仇解释道。
“所以，我的死亡也是——”
“是世界自我纠正，带来的结局。”
“杀死我的人是谁？”
“这不重要。”殷念仇摇了摇头，“世界变形之后，‘事实’也随之歪曲，你永远也找不到最初杀你的那个人。……无论你尝试多少次，也必须回到这里。你的努力毫无意义。”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下一秒，眼泪涌了出来，她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
“可我只能那么做。……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照殷念仇的说法，为了活得长一点，她只能在回到过去之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按原来的方式生活——可那么活着，等待她的结局就只有死。
一次一次的死亡，又回到这片虚无的世界。对她来说，跟永远关在黑暗中没有区别。
“活着。直到轮回结束为止。”
他伸出手来，摸上了她的脸庞。他的手指冰凉。她泪眼迷蒙地望向他。
“但那一天不会到来的。”
——这是她听了殷念仇的解释后，唯一确信的事情。
“会的。没有事物能永久静止，它必须破裂。”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语气那么肯定。但他的话中，有一股力量，让她情不自禁想相信他。
“你知道圆环最脆弱的地方在哪里吗？”他又问。
“……在哪？”
“在梦与现实的连接处，也是整件事的起点和终点——因为时间循环，让它们完全重合了。我们现在，是在积累我们的力量，等过去与将来某一次重合时，把世界完全撕破。”
——世间万物，都是先破而后立。只有完全摧毁，才有可能新生。他如此解释道。
当然，摧毁循环也有方法。如果胡乱摧毁，她就会死于非命。世界也可能混乱，发生更大的悲剧。
她听得似懂非懂，却猜出了他的意思——只有她通过不断轮回，积累了足够的可能性，才能重构未来。
“那我该怎么做？”
“活着，每一次都尽力活下去，跟你身边的每个人，建立亲密的联系。……等你将要复活时，他们每一个人，都会帮助你。”
——可那一天会到来吗。她不知道。
“当然，你也要注意戒指的提醒。……我力量有限，你能够轮回的次数，也只有四、五次。你必须在最后一次轮回之前，找到你必须找的那个人。”
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多次的轮回，搜集那些人的‘最终’记忆，拼凑出最初的“真相”。
他平缓的语气，让她冷静了下来。她开始思考对策。
殷念仇说的没错，她浪费了一次机会，不能再毫无计划，冒冒失失地行动了。必须事先分析，找出最有嫌疑那个人，再有计划地接近。
“王靖泽失忆了，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殷念仇摇头，“我的力气已经用尽了。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我接近他，能问到真相吗？”
“我不赞同。”殷念仇再度摇了摇头，“他最后一次在明月楼出现时，样子很不正常。……这样的人，就算回忆起来，内容也是混乱的。”
叶蓁蓁这才想起，他的眼神浑浊，眼里还流着口水，跟他现实中的样子很像。
她在小时候，也见过类似的人。但至今为止，能用这个方法害人的，只剩——
“那是什么原因？”
“……我不知道。没来得及分析。”
无所不能的梦魔，真的会如此吗？叶蓁蓁心下疑惑，却没有反驳。
“这么说，他不是凶手了？”
“也可能他精神失常，杀害了你。”殷念仇提醒。
“如果那样，一定有个幕后凶手。”
叶蓁蓁想起了她关于“帮凶”的推理——她曾经以为，是王靖泽出点子，帮凶动手。现在想来，情况刚好相反。凶手不仅杀了她，还报复了王靖泽，一石二鸟。
有动机和时间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了。
——杜雨。
他用书包砸晕王靖泽后，偷走了数据。又想了个办法，让身为帮凶的王靖泽“消失”了。以他的电脑水平，学会梦境检测仪的操作，应该也不困难。
当然，只靠杜雨一个人的话，还有些疑点，比如他和王靖泽的父亲有什么联系，他为什么不清除摄像头的录像，又为什么杀死叶蓁蓁——难道他除了王靖泽之外，还有别的同伙？
不明白。太多的事情太乱了。叶蓁蓁无法做出决定。
“按你的说法，我只能通过拼凑大家的记忆，在最后一次轮回之前，除掉凶手了？”她郑重地询问，“如果我杀错人了呢？”
“我劝你最好不要。”殷念仇摇头，“你每杀死一个人，对世界的影响，比说出未来更剧烈。……你杀错一次，世界将会混乱。我建的轮回，就会彻底崩溃。”
听他的语气，杀错的后果很严重。叶蓁蓁低下眼睛，沉默了。良久，殷念仇叹了口气。
“……我劝你不要做的。”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责怪，倒不如说是担心。叶蓁蓁笑了。
“没有办法。……我就是这样的人。”
也许，她在十二年前，父亲的葬礼上，就选择了她今天的命运。
殷念仇说的没错。她的一生，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个闭环。所谓的梦境与现实，存活与死亡，不过是轮回的不同形式。
但她绝不后退。既然选择了，她就要撑到最后，哪怕粉身碎骨。
“让我回去吧。……谢谢你。”
简短的一声感谢，代表了她的态度。拥有雪白长发的梦魔，低声叹了口气，站起了身。
“……。”
他轻轻一敲拐杖，漆黑的梦境，再次为止碎裂。她不断下落，视野中的他，也变得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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