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总是很热的,并使人感到这样强烈的热永远也不会结束。
卫樱坐在操场旁边的有树木遮挡的草丛上,用吸管吸罐装冰可乐,高温下,瓶身源源不断地沁出水珠,手心无法避免的产生黏腻的潮湿。夏天的身体好像总是湿淋淋的,人们潮湿又干燥,脸上迸出热气。真热啊,要是一具身体靠近另一具身体,就更热了。卫樱很喜欢夏天,喜欢这种具有迷惑性的永不结束的时光。事实上,她觉得夏天是很适合展开一段感情的。操场上有人在奔跑,运球,投篮,哪怕在树下面,叶子缝隙中进来的太阳光也使人的视力会被短暂的切断,只看见周围白茫茫一片。她也喜欢这样的亮,感觉到希望。
可乐快喝完时,苏诚音气喘吁吁的跑来了。她额头上的汗水不住的往下滴,更显得皮肤白的晶莹剔透,青春很雀跃的在她脸上。
“你怎么跑得这么急?”卫樱从包里翻出湿纸巾来给她擦汗。
“太想你了呗。我俩明明在一个城市,隔的也不算太远,见面却少的可怜。”苏诚音叹气,不客气的把还剩最后一口可乐喝光,“夏天的快乐就是喝冰可乐呀。”
卫樱不出声的笑起来,她恣意的样子,似乎是自己与青春生活所剩的唯一联系。
苏诚音亲昵的抓住她的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最近我们学校周围新开了个特好吃的甜品店,那个抹茶千层简直是一绝。我记得你最爱抹茶味的东西了,你一定要试试。”
她总是那样快活,喋喋不休也不使人讨厌,在某些时刻卫樱总是很羡慕她。
甜品店装修得很精致,墙壁是暖色调的白,挂有几幅简洁的抽象画,桌子一概是偏粉色的,后面靠墙处则摆放着几张白色单人沙发,整个空间明亮又温暖。
一推门进去苏诚音就感概:“有空调就是舒服啊。”
她打算点单时,余光瞥见后面沙发坐着的男人,低咒一声,立刻想拉着卫樱走。
男人已经过来了,倚在吧台,表情自然的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对比苏诚音浑身的尴尬,他的淡然简直超凡脱俗,完全不像前几天刚被甩的前男友。
苏诚音看也没看他,只对着服务员说话:“要两份抹茶,两杯白桃乌龙。”停顿了一下,视线停在空中,又说:“有什么好见的。”
安静的店内不合时宜的响起几声笑,有人打趣道,“齐少爷还是死心吧。”
又有人说,“刚被甩呢。”
卫樱向他们望去,目光在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的脸上久久停留。他很懒散的半躺在沙发上,黑色的头发在光的照耀下显出柔软的质地。卫樱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想到自己曾把手放在弟弟头上时感觉到的他的头发的蓬松和茂盛,她说,“你长得可真快,像一棵在春天疯长的树。”
男人也注意到她了,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
他看她的时候就一点也不像弟弟了。他的目光沉重,冷淡,如同他过于白的皮肤,过于平直的脸部线条所表达的,他的目光也同样传达着他的疏远。
卫樱和苏诚音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卫樱为刚才他投向自己的视线感到窘迫,她总是畏惧打量的眼神,不留意,她的贫穷胆怯就全暴露出来了。在自信的人面前,她无法克制的低下去。她恨她的自卑,那些在童年时就已经确定存在的卑微和局促,哪怕过去再久,依旧随时涌上来,掀起巨浪,几乎淹没她。
苏诚音看出了她的紧张,小声问她,“怎么啦?”
她一只手撑在桌上,捂住自己的脸,触摸到不同于高气温下脸红带来的热,“没事。”
奶茶先上了,卫樱小小的喝了一口,冰凉的甜味在口中溢开,她决定找一个新话题,“对了,我换了一份新工作。”
卫樱一说到新工作就很开心地笑,这是她从小期待的工作,“是在蛋糕店做学员。工资还可以,每个月三千多,还包吃,更好的是离我租的房子很近。”
“挺好的。你不是一直想开一家自己的蛋糕店么,估计指日可待了。”
好友热情的鼓励,还是让卫樱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还刚开始呢。不过每天在店里,闻着奶油甜蜜的香味,真是太幸福了。我几乎觉得快乐就是奶油的气味。”
“工作开心最重要啦。”
抹茶千层也上来了,卫樱满足的吃了一口,奶油的甜和抹茶的清新融合得非常完美。
苏诚音问她,“晚上你想吃火锅吗?要不我们去老地方吃吧,我最近可想吃火锅了,可惜没人陪我去。”
“好啊,我也挺久没吃了。”
不经意间又看向他了。他十分漂亮,出色的漂亮,对人的漠视更使他的漂亮具有神秘感。心“咚咚咚”地跳着,卫樱怎么也按不住。她胆怯着,但目光不控制的仍然飞向他。她天然的被他吸引。
苏诚音将她的模样看得清楚,忍不住的笑,“在看谁?”
“没有没有。”她慌张的小幅度的摆手。
“这是终于开窍了?”苏诚音也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停下,“他?”
“什么开窍啊?”她嘟囔道,当然知道开窍的意思了,喜欢,是喜欢吗?喜欢难道是这么简单这么容易发生的事吗?她越想越疑惑。
她想到小学,初中,高中,总有人忽然陷入情潮,往往炽烈,露出闪闪发光的脸和眼睛。
她的心似乎是迟钝的,没来得及在汗涔涔的青春为谁打开。
“贺奕。”苏诚音念出他的名字,“姐妹,你眼光可真不错。”
“啊?”
“他长得可好看了呀。算是A大着名风景了,好多人慕名而来只为看他。”
“啥?”卫樱觉得惊讶,“也没好看到那地步吧。”
苏诚音又笑了,笑得有点收不回来,“没想到姐妹的眼光更高。”
贺奕的视线又移过来了。
卫樱顿时低下头,不敢动了,定住般的想把这时光挨过去。
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
她想起上学时为了背古诗词,也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念着,有些诗好像有缘似的,一看就钉在心上了,不会再忘记。
她不要脸的觉得这名字与自己有某种缘分,一听见就开始扎根了。
等他终于不看自己,她长舒一口气,尽兴地享用抹茶千层。
甜在口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