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星汉门口,两辆车两路人狭路相逢。
“你不要妄想打孩子的主意!”瞿源赶来堵住刚下车的女人,咄咄逼人:“孩子是我的!抚养权在我这儿!”
“你的?”尤时易摘下墨镜冷冷看她,桃花眼里凝着冰,“你生的么?”
瞿源被逼红了脸,“是你生的,你生了她,管过吗?”
“我没管孩子撇下她离家出走,要怪谁?”尤时易半眯起眸子,“瞿源,是怪我吗?你以为当初是我不想好好过的?”她凑近了些,近乎贴上她,侧目瞪她,“是我背着你婚期出轨了吗?”
瞿源退了半步,不情愿拧起眉头,无言以对。
“还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尤时易为她整了整衬衫衣领,温和笑对,“孩子压根不是你的。当初我从精子库领过精子,没想到试过一次就中了……”
“你TM说什么?”瞿源死死瞪着她。许凝见势不对上前拉住她。
“我说孩子跟你没关系。你不觉得她不像你吗?再说,如果瞿总那么有能耐,这些年都应该儿孙满堂了吧?”尤时易说完这段话戴起墨镜,转身飒然而去。
“尤时熙……你有种再说一遍!”暴虐因子都被激发出来,瞿源疯了似的吼她。许凝从背后箍住她,提心吊胆怕她冲上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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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桌上,因为瞿源反常的暴躁,针对她的暗潮汹涌都摆上明面,那些老古董衡量利弊,一致同意新晋为最大股东的尤总的提议——请前任总裁下台歇息。
除了弃票的许凝,局势一边倒。
瞿源没什么想说的,僵着脸让权。
会议落幕,看戏的群众稍有失望——可是有不少人调查过尤时易的身世背景,从而发现她和瞿源的纠葛的,没想到商场上一出爱恨情仇,如此平淡落幕。
瞿源什么表示也没有,认命似的回总裁办收拾物品,她抱着收纳箱准备走人时,特意绕回会议室。
正凑一起商讨与L.I.合作的尤时易许凝听到咳嗽声中断话题,尤时易回头清淡一瞥,“瞿小姐有事?”
瞿源没形象地将收纳箱抵上玻璃门框,给自己减轻压力,“我是来告知你,你别妄想我会中计。都说孩子像我,不是我的是谁的?你身边那个小崽子的?不对啊,我想想……她那时候毛都没长齐吧?”
瞿源说得不正经,说完还意有所指挑了挑眉。
尤时易不为所动,倚着会议桌笑,“私事下去再谈,现在是工作时间,闲杂人等还是早点离开,免得连最后一点面子都赔在这。”
目送瞿源去乘电梯,许凝扭头,叹息,“你何必跟她怄气呢?”
“她怎么对我的你不知道吗……”
之后便是沉默。
“算了,继续说正事,”尤时易坐回原位,“对于银河,你怎么看?”
许凝沉吟之后,正色对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时熙,我知道你心里介意什么……对银河,学姐这几年也憋着一口气,但是、不得不承认,我们没有撼动银河根本的能力。”
“如果加上L.I.呢?”尤时易托腮仰望她。
许凝神情接连变化着,茫然到讶异再到惊喜,“时熙,你?!”她想来想去,先想到一句不太书面的赞扬:“棒呆了!”
“但是、”许凝迟疑了瞬,尤时易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逼她到绝境就真的好吗?”许凝将手搭上尤时易的座椅靠背,躬身平视她,“我知道,你想追回学姐……可如果事关她,我说句实话你别介意,你就不怕、妨碍你们之间的关系吗?”
尤时易淡笑对她,“纠正你两点,其一,我没想针对任子衿,只是想把佘家辉摘出来;其二,我如果想追求什么,旁的无论人还是事,都不用理会。”
许凝点头,心中感慨:果然啊,这还是当初那个倔强小丫头。
尤时易低着头,其实她自己知道,漂亮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还有一件事,任家的。”
许凝话音在这顿了顿,留意尤时易的反应。尤时易递来肯定眼神,她才压低声音继续说:“听说这两天,佘家辉在家里犯浑。”
桃花眼含怒扫来一眼,“怎么犯浑?一个男人打女人吗?”
许凝摇头,“那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佘家辉的那些烂账,有必要找任小姐说清楚。”
尤时易掀来一眼。许凝回她一笑,“看在校友的份上。”
“佘家辉都有什么烂账,说给我听听?”
“你就别听了,早点回去休息要紧。”许凝整理好领口举步要走,尤时易想起什么拦住她,“他有没有去过我那间会所。”
许凝扶镜框想了想,“好像有这事。”
尤时易松了手,孩子气般嘟嘴,“切,我以为人家对任大小姐是真爱呢。”
“你以为这世上有多少正人君子啊?”
“你也不是吗?”
许凝顿了一顿,噗嗤笑出来,“我?我这种财迷?”
“那财迷还不去奋斗?”
等许凝真走了,尤时易反而笑不出来,佘家辉……会所……陈立本……瞿源房间的迷情香……
混混沌沌的,又丝丝缕缕联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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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凝约任子衿见面,绕了个弯,以同学聚会的名义。
消息几经辗转,是在任子衿去医院看望父亲的时候,她母亲交给她的,说是联系不到她,她这位同学直接送消息去了任家。
任子衿接到信就觉得不对。
许凝是尤时易的同学,与她、与瞿源差了三届。许凝落笔的邀请函经母亲转送来手上,倒是教她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任子衿回家之后,将管家请来书房,寒暄开场,蓦然问起家中最近有没有找她的许姓客人来,或是直接送来邀约,管家微微一笑,回答滴水不漏。
任子衿已然生疑。
前几日辛怡对她说起过,去医院路上被一辆轿车尾随……还有前天晚上,佘家辉回家反常的暴怒,逼问她为什么还和那女人来往。任子衿淡然相对,直截了当回话:“我外头没有谁,我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大家闺秀的淡然大气,怒时的佘家辉看来只觉可笑,他反手扬起一巴掌,任子衿难以置信望着他动也没动,辛怡拦住他, 反被他捏住手骨……
清脆的骨裂声、闷哼声、女声的呵斥以及男声的咆哮……纷乱交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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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辛你这是怎么了?”任子衿赴约,果然所谓的同学聚会就许凝一个人。许凝与她打过招呼,细心问候了抿着唇警醒模样的任小姐的小司机。
不像许凝温和,辛怡对外就是个闷葫芦,她摇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毕竟是家丑,任子衿替她回答,只说是意外受了伤。
人家不愿意多说,多劝无益,许凝将牛皮信封推到任子衿面前,要她做好准备再看。
此番会面匆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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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源回归家庭,每天醒着,先是抱着手机患得患失看股市行情看亏或赚……再者就是,成日独处时木着脸,哄孩子才难得笑一笑。
瞿源本以为以后生活便是如此了,没有从前那般争做人上人的心气,平庸平淡平常生活,再糟也不会糟到哪去。
可惜啊,背字笔划太多了,或者时光推进太慢,老天爷总拿她开涮,“厄运”席卷了她还不够,笼罩在她女儿身上。
真是瞿源怕什么,来什么——
那天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日子,清早起来,瞿源答应带她家小姑娘出去逛商场,小迷糊揉着眼睛在前面走,瞿源捧着手机在后面,只是一大一小那么一个不注意,接连“咚、咚”几声之后,哇一声哭腔爆发。瞿源猛地抬头,心被人捏在手似的一阵压迫窒息。
“小悦!”
瞿源呼喊的时候已经晚了,她扑到楼梯边,缓神快步追赶,也只是将小泪人儿抱回了怀里。
“宝贝给妈妈看,有没有伤到哪?!”小姑娘倚在她怀里哭,哭喊着唤妈妈,瞿源心都被哭乱了,她将手边地上的手机摸起来,惊慌到乱神,打给陈妈没信号才记起她回了老家,转念打给许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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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呢?!”细高跟踏碎了诡异的寂静,尤时易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匆匆来诊室门口,提着包直奔瞿源跟前。
“你就是这么给我看孩子的?!”尤时易就要气疯了,她将绕在手心的提包一下下甩在窝囊废身上,气不打一处来。
金属挂饰划过脸颊掀起刺痛,金属链子打在肩骨胸骨上,大片大片的闷痛。瞿源撇开脸,说了一句最苍白没用的对不起。
“时熙!”许凝过来拦下她,虚扶着她轻声安抚,“你放心,孩子没事,医生说只是划伤了额角。”
“孩子那么小,要顶着一辈子的疤痕么?”尤时易自怨自艾,指尖刺着自己的掌心,仰起头,赤红眼眶看角落里死气沉沉的人,“瞿源,你不用说对不起……你该好好想想,你对得起谁。”
“孩子以后跟我住,”瞿源蓦地扭头看她,被踩到尾巴似的一脸不甘,“我不许!”
尤时易站起来,冷下声音对她喊,“你什么时候有能耐能照顾好她再来跟我耍脾气!”
瞿源被噎得面红耳赤,半天咬牙笑出来,“好,孩子交给你带,用不了半年,不,三个月,你最好记得珍惜你和小悦相处的机会!”
她说完,蹭蹭蹭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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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嘉,”车在航站楼外临时车位处停下,副驾的章予霏轻声与她作别,状似向航站楼里面张望似的不敢回头,“就送到这吧。”
盛嘉最知道这小坏蛋其实是水做的,小时候还坚强一些,小霸王似的,现在越长大反而越容易脆弱,到这点微末的相处时候章予霏不黏上来,肯定是有情况。
她现在恐怕哭过了。
“好好照顾自己。”盛嘉转身,环住她,将下巴重重磕在她肩上,“我等你回来。”
拥抱大概花费了很多的勇气,磕下巴那一下,足以放任眼泪飚出来。
盛嘉埋首,贪图章予霏身上纯净的气息,蓄满了泪窝的泪珠子一串一串砸下来。
“别哭了,我也想哭了。”章予霏双手纠缠在一起,轻轻拥过盛嘉一下就不敢再抱了——她怕自己一会儿情绪涌上来分不开、不想走。
可是那应该会被嘉嘉看不起,她不要。
我一定要完成章家两辈人的梦想,成长为优秀的战士,穿着军装站回你身边,堂堂正正娶你过门。
昨晚睡前,章予霏趴在盛嘉耳边这样说。
“嘉嘉你要等我,陪我见证完成我们的心愿。”章予霏按照她昨晚预想好的离别,留下很有骨气的一句话,挣开温软转身踏入风里。
“小霏……”
章予霏去后座提了她的大包,甩上背后,任盛嘉在背后深深浅浅唤她,她都没有回头。
“章予霏!”章予霏临近门,盛嘉叫全名定住了她。
盛嘉嘴硬说送她来不下车,到机场车不停直接走……还有章予霏自己假想的,她要挺胸抬头离开家,坚定不回头。
但是其实,眷恋牵绊比当事人感受得更深刻,离别的苦涩也超出她们的预期。
盛嘉下了车,定住了章予霏,见证了她红着眼睛回头。
“章予霏,我就等你到九月底,多一天都不会等!”盛嘉在车边,哽咽着呐喊,粗喘着气,双手呈喇叭状隔空向她喊话,将淑女形象分毫不剩全都毁尽了,“如果你没有按约定回来,我国庆假期就去找人结婚!”
章予霏扭头,随眼泪自主砸落……她背对着承受,感觉是要好过一些。
至少,她能认清正确的方向还有未尽的使命,不会没出息似的总想着扑进盛嘉怀里再也不要出来。
“如果你不回来……你不是我的初恋,也不是陪我一生的人,我死也不会惦记你!”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找个本本分分的,什么都不求,只求她朝夕相伴陪着我。”
“如果你不回来……”
章予霏没有再听下去,怯懦推动了脚步,她躲进了眼前足够大、足够储存情人离别痛苦的建筑物。
“如果你不回来……”盛嘉脸颊被打湿了,她嚅嗫着唇失魂落魄跌进了车里,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