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昭阳宫记事--第三回 回忆往事 甜苦参半

话说那头,向嬷嬷从公主被抱进殿中就一直揪心着急,可高意那个小王八蛋又不让她进。等了好一段时间,才看见公主走了出来。看她一脸怒色,惊道,“公主朝陛下发火了?哎呦!奴婢不是劝您忍一忍吗?”

“忍不下去了!他就是故意的!他不会放过我的!”

向嬷嬷急得要命,“公主不能这样说啊,他如今是天子了,这天底下没有人再比他大了!”

“我知道!阿爹不在了,我就该任人欺负了!”陆琅华气血翻涌,不想听向嬷嬷唠叨,绷着一张脸就回了内室,连晚饭也没吃,尽数都打了。

第二日,琅华睡醒,却见室内空无一人,她唤了秦兰秦月,结果也只有秦兰进来了。手上红通通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梳洗后,琅华说要去给阿爹抄经,秦兰劝道,“今日极冷,公主在这里抄不是一样的?书房里的火盆还没生起来呢。”

“抄经如此肃穆之事,怎么能在寝殿呢?”

秦兰又道,“公主的心意,先帝必是知晓的。您又何必拘泥于此呢?”

秦兰平时最是听话,怎么今日推三阻四的?她撩了帘子,初见庭院内并无不妥,再细细观察,才发现院子里静谧无声,问道,“人呢?都去哪儿了?”

“都在做事呢……”秦兰鼓足勇气迎向公主的眼睛,她没说谎,大家真的都在做事。

陆琅华冷笑道,“你可是我身边的一等宫女,什么事轮得到让你做得双手通红?还要等我唤了你才进来?还不说实话?!”

秦兰“扑通”一声跪下,“今天一大早,内廷司就来人把之前的宫人领了一半回去。现下宫中人手不够,我们也得一起帮忙洒扫。就是向嬷嬷,也在帮忙烘衣裳呢。”

陆琅华让她起来,静坐片刻,吩咐道,“昭阳宫太大了,我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你传令下去,把主殿里的东西全部收到库房去,我搬过去住。两侧殿都锁起来吧,活儿也轻省些。”

“是。”秦兰领命下去,不一会儿,主殿那边就响起了一阵阵挪动箱柜的声音。

陆琅华扶着门框,望向不远处的明德殿,心想,这才是刚刚开始呢……

按嘉阳公主的吩咐,主殿里的东西要全部入库,是以多花了些时日。还没等陆琅华住进去,就到了发月例的日子。

秦月看到内廷司送过来的炭,脸色都发青了,直说要去找田主司理论。被向嬷嬷拦住了,“先前的银霜炭还有一些剩着的,你把两样和着用。”

“内廷司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打量着我们公主好欺负呢!”秦月几乎咬碎了银牙,末了,只能忍着眼泪去添炭。

内室,秦兰正给公主请示,“宸贵妃娘娘的手札也要入库吗?”

阿娘有写随笔的习惯,她记得写满好几本册子了。“你拿过来吧,放我这儿,日后出宫也要带着。”

秦兰依言取来,陆琅华随手抽了一本翻开,流美雅韵,正是阿娘的字迹,“端午,皎皎贪杯,微醉……”

写的是一件小事。她八岁那年的端午,偷偷喝了几口雄黄酒,被太子陆嶦背回来。醉中以为自己在骑马,勒着哥哥的脖子拉了一下,两人都摔了个仰倒。动静太大,被宫人们发现了,一拥而上扶这个抱那个。可她就坐在地上耍赖,非要太子哥哥背,不要别人背。阿娘好说歹说,她就是不起,身体摇摇摆摆眼看着就要趴地上了,还是陆嶦蹲下来,把妹妹从门口背回内室。手札上写她趴在陆嶦身上,“摇头晃脑,好不欣喜”。

再往前后翻一翻,大都是跟她有关的事情,陆嶦出场也极多。那时候皇后和宸妃尚且和睦,太子和嘉阳公主是先帝最看重的孩子,感情亲如同母兄妹。

后来,突然地,皇后对宸妃十分不满,多番斥责。嘉阳公主心中有气,迁怒太子,日子一长,两人感情大不如前。

再后来,皇后突发恶疾薨逝,有传言是宸妃对皇后不敬,将皇后活活气死。尽管先帝通过加封宸贵妃才表明她的清白,太子还是恨上了宸贵妃,顺带也厌了嘉阳公主。两人从此针锋相对,十分不太平。

要不是看到这些,她都快忘记,十岁之前,她和陆嶦的关系还是极好极亲近的。明明只过了四五年,她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她感觉有些累,把手札仍放回匣中,亲自上了锁。

空荡荡的内室,只有炭火燃烧时微弱的噼啪声,她往衾被里缩了缩,倦极而眠。

梦中,她回忆起了一件往事。康平十九年,她阿娘沉疴难返,病逝。

阿爹悲痛欲绝,想追封阿娘做皇后,朝臣们拼死劝谏。她一个人缩在明德殿的暖阁里,听着外面吵成一团。她不敢一个人住昭阳宫,所以暂时住在明德殿的东暖阁。

突然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是陆嶦,他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自己跟自己下棋,并不理他。可陆嶦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她对面,自顾说道,“父皇想追封你母妃,可大臣们并不同意。”

“无所谓。”她不在意,人都死了,有没有那个头衔不过是陵墓大一点,陪葬多一点的区别罢了。

“你知道,我母后的死和她脱不了关系。”

她没了下棋的兴致,“你信你的,为什么一定要我也去信呢?”她才不信是阿娘气死先皇后的,她亲眼看到阿娘听闻噩耗后哭得眼睛都快瞎了,病得都起不来身。可他们却说阿娘是装的,是故意不去祭拜的。

陆嶦微微一笑,“人死事消,往事就此撂开了。皎皎,我们还是可以跟从前一样。”

看得出来,陆嶦的心情着实不错,眼中也有了神采,不再是前两年阴戾冰冷的模样。然而,他的往事是消了,她的痛苦还在持续……

阿娘的病拖了两年了,是从先皇后死后开始病的,断断续续总不见好。御医说宸贵妃是忧思成疾,是心病。她不知道她阿娘有什么担忧的,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还说要给她添个小弟弟。

倏然间,一切都不对了,先皇后死了,流言四起,阿娘在流言中撑了两年,还是没熬过去。直到今日,她才恍惚察觉,为什么宫里的流言就是扑不灭,杖杀了多少宫人都没有用。

你用流言逼死我阿娘,竟还妄想我能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她气笑了,一边哭一边笑,“你做梦……”

陆嶦不曾见过她如此癫狂的样子,有些无措,伸过去的手被她抓住,一字一句地说,“陆嶦,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在她的注视下,良久,陆嶦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这样吧。”

说完,甩开她的手,径直离开。十八岁的陆嶦身量很高了,看背影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

外间的争吵持续了三四天,最后也只是追封了宸皇贵妃。紧接着,阿爹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阿娘的病逝,阿爹的虚弱,这些账她都算在了陆嶦身上。他的几次讲和都被她撅了回去,两人的梁子也是越结越大。

其实,先帝倒不是没有劝过陆琅华,奈何她是个倔的,不肯翻篇儿,有事没事就要去刺他两句。一个是太子,一个仗着皇帝的偏袒,倒也是旗鼓相当。先帝甚至为了她的将来,打算换个和她亲近点的皇子做太子。当然,最后并没有成功,才又有了给她封地的遗诏。

嬷嬷曾经问过她,“公主你就不怕吗?太子登基就是皇帝,生杀予夺全在他的一念之间啊!”

陆琅华笑道,“我不怕,这里已经没有能让我在意的了……”

他让她活,她就好好活;让她死,她也不废话。

裁她的宫人,降她的份例,就以为她会求饶了?

作者有话说:不喜欢写两人吵架的呜呜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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