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胖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
“帅的人,都爱互相残杀。”
童颜看向他,玩笑话?刚刚姜闲的确给她一种,想要把乐谱撕掉的感觉。但上次路浓胃痛,他又递上水和药的,看起来又对他有种别样的……
关心?
他们开始前半段弹奏,这首歌是劲爆摇滚曲风。相较于上次微博直播,他们有段时间没听到她唱歌。
鼓声激荡结束,童颜开始唱:
“我回忆起每个瞬间……时间开始变得模糊……”
几人俱是一震,如果说她之前的歌喉是沙哑的特别,现在的是更有质感,更有冲击的!像是无数砂砾翻腾出的沙浪,席卷上他们的心脏,摇摇欲坠的感受,多久没有过?!姜闲看向童颜,这个总给他带来惊喜的女生,她的侧脸美好动人,睫毛翘出最勾人的弧度,眼神专注至极,泛着最亮星辰的光。
噗通噗通噗通……
他的心跳得极快,右手痒得惊人。
【游戏系统:完整演唱度达百分之五十。】
场景出现——
是寒冷的冬天,萧条的街道,许多人回老家过年。店铺的生意不太好,酒吧的客流也不多。
男人站在吧台前,听着老板说:
“你在这儿也唱着有好几年,虽然说不舍得,但是酒吧风格还是要和时代接轨……”
“你的风格接受度太低,你又不太愿意唱那些通俗的歌曲。”
男人双唇翕动,说:“我愿意唱通俗的歌,所以……”
“哎,也不是这个原因,我们想找更年轻的小姑娘来唱。你懂吗?”
老板拍拍他的肩:
“你不是说嗓子不舒服,正好可以去看看,休息下。这边的工资都会给你结清,会给你多补偿五天的工资……”
沉默相对。
他拿过那沓钱,塞到外衣口袋,背起吉他,推开酒吧门。凌晨的街道,安静得可怕。橙黄的街灯,时明时暗。地铁和公交的末班时间早过,他慢吞吞地往前走。手插在兜里,背影落魄得像个流浪汉。时而咳嗽两声,再深吸几口气,断续唱着歌……
她听清是《新的分裂》,歌词几句,被他反复唱着。
“给我个理由……让我填补这空缺……”
歌中的迷茫感溢出,像是久经沙场的武将,身上满是旧伤,是继续冲锋陷阵,还是……归乡回家安顿?
凌晨的黑夜,没有星星,像被笼在孤独的怀抱中。吐出白雾,一点点白星子砸上他的黑色羽绒服。他摊开手,才发现……是雪啊……
攥到手里,它们化开,冰凉的感受。他继续往前走,没有停歇。
还在循环唱着这句歌词,仿佛这首歌,他只会这句。
雪停了。
天边的光,橙黄和白色交相,太阳从天边渐渐钻出。温润的光泽,没多少热度,他却停下脚步,看着朦朦胧胧的光晕。
“好美……”
她听到他说。
步履更匆匆,来到一家卖生煎的早餐店门口,对满是冻疮的手,哈着气,“三两生煎,两杯豆浆,谢谢。”
把买好的早餐裹在羽绒服里,又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然后,出现在熟悉的夜巷80号门口,推开门。把早餐放到碗里,上楼,推开房门,看到床上的人——
笑了。
“小浓,起来吃早饭!”
他们下楼,他看着面容更青涩的路浓,后者大口吃着生煎包,把碗推向他,“爸,你也吃。”
他推回:“你爸我吃过了,你吃吧。”
这样的一个父亲,不舍得打车,连夜走五六小时的路程,不舍得孩子吃到冷去的早饭,看见晨光的时候还能衷心赞叹,他真的会失败地选择自杀?
姜闲:“我发现你在唱到高潮部分的第一句,情绪很激昂,声音很有层次,可是到后面……又会有气息不足。”
“我真假音转化有些问题。”
像无脸鬼曾经说的,输出全靠吼,还是真音的吼叫。如果说先前鬼怪的任务,让她在高音部分能够更自如,那也仅限于能自如吼出更高的音,不会破音而已。
“会痛吗?”姜闲问她喉咙。
她吞咽下口水,有些麻,“还不至于痛啦。”
姜闲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润喉糖,递给她。
她道谢,倒出一颗,塞到嘴里,薄荷的味道。
舒凉感在喉间徘徊,她不由眯起眼,听他又说:
“要钱的。”
喉糖卡在喉咙。
他看着她涨红的脸,笑得酒窝深深:
“先赊着吧。”
真是死要钱哎!
“总有一天我会一并收回。”他站起身,把她也拉起,“送你回去。”
“一小时到了?”比她预期得快很多。
“不舍得?”
“是啊。”她脱口而出,“唱得太开心了!”
姜闲递给她绿帽子的手一顿,尔后,和她隔着那顶帽子,他弯下腰,脸离得她特别近,没有玩味,说:“如果早点认识,就好了。”
她眨巴两下眼,“现在认识也行啊,我们不是也能一起唱歌?”
他把帽子扣上她脑袋,按了按,“你关心的吉他,比赛前可以修好。”
坐上小绵羊,他的眼神一瞬黯淡无光。
连着几天的排练,童颜的声带因为一直用真声唱的关系,轻微发炎。可是,每天看见无脸鬼愈发透明的鬼体,她又觉得没什么。无脸鬼自从那次和她的亲亲后,连说话都变得费劲,他常常飘浮在床头,陷入沉睡。
每天都在催着姜闲吉他的事,搞得他不厌其烦。
比赛的前一天,她的歌曲完成度终于达到百分之一百。
没有突如其来的鬼怪死前回忆,却有更大的惊喜——
【游戏系统:恭喜你完整演唱歌曲!奖励物品:修复好的灵魂乐器!】
她看见姜闲把那只吉他背出来,摸摸她的脑袋:“提前搞定。”
她抱过,手指拨弄,它发出应和般的琴音。告诉着她,它的完好归来。
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给无脸鬼看,耳畔却传来系统声音:
【游戏系统:恭喜你得到灵魂乐器!进入最终的鬼怪任务,请在最后的舞台表演练习曲目。鬼怪指定听众——路浓!】
明天的迷音校园乐队大赛,她要请路浓来听?她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六点。背起书包,与姜闲他们道别。
她没有听到之后,乐队几人的谈话——
“阿闲,她的喉咙明天没问题吧?今天听起来就肿在那儿……”
“明天再吼吼,估计就极限了。”
“别到时候,明天唱不出——”
“啪嗒。”打火机点上烟,姜闲眯起眼,抽了口,看着右手的疤,“她唱不出来,那不是再好不过?”
大胖笑嘻嘻地摩挲着手机,“我现在就发消息!”
姜闲嗯哼了声,背过身,看着墙上醒目的三个字。
“已经没法再等了……”
路浓打开门,门口站着的童颜,背着把尤为眼熟的吉他。她说过,她这几天有事,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家。可是,现在又出现在夜巷,他的家门口?
他不自觉地蹙眉。
童颜:“路浓,明天我会参加迷音校园音乐大赛,会唱你的歌,你能来听吗?”
她的声音,和以往不同,最近几天都很少听到她说话,今天听来……
他伸过手,手掌宽大,一把握住她的脖颈。
她瞪大眼,他的指腹,按压上她的喉头,“发炎?”下一刻,手腕被她抓牢,她冲他摇头。他感触到她的喉间咽下口水,而在吞咽的同时,她的细眉轻微抽搐一下。
“别唱了。”
松手,“我送你去地铁站。”
“你明天一定要来。”她哑着嗓,固执无比,“你的期待会成真!”
他看向她,她却看向他后方。他想,路琛在他身后。
也是在他晃神的时候,她已经跑出去一段路。
“又急着找他吗?”
他倚着门,风吹过他的刘海,眼神里是敏感与挣扎的情愫。
下一刻,他追过去,安静地跟在她后面。吉他很大,衬得她个头更娇小。他轻轻踏出每一大步,她脚尖踮着愉悦踏出每一小步。他看见有放学晚回家的男生,校服穿得邋遢,看向她,露出轻佻的笑。他跟得更紧,男生看到后面的他,认出他,倏然脸上一阵青,要叫他的名字。
他看向他,食指竖在嘴前。
男生识相地点头,与他擦身而过。
十字路口,对面是红灯。他看见童颜的身影,渐渐没入地铁口。车水马龙,是他最厌烦的嘈杂声。曾经在这片扰人里,一个胖嘟嘟的女生,仰着脸,用最特别的声音,对他说:
她永不脱粉,她相信他会重新建了属于自己的王国。
那时候,他信了。
所以,他想要拿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也无可厚非啊。
童颜回到家,家里没人。桌上放着一盘馄饨,底下压着张纸条,她取出,见上面写着:
颜颜,放在微波炉里热热再吃,不要吃冷的!
是老妈写的。
她先放下书包,抱着吉他回到卧室。然后,怔怔地站在门口。她看见无脸鬼的鬼影,几乎要化作虚无,他飘在窗台边,听到开门声,转过头,看向她。
她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修好了,你要进吉他里吗?”
他很缓慢地飘过来,停在她跟前,她感受到他的注视,心脏突突地跳。不想去想那些让她失望的可能,他说过的,只要修好吉他,他就会好好的陪在她身边。
她一直特别特别相信他啊!
“你说过的……”她喉咙好疼,呼吸都痛。
脖颈有凉意,是被温柔地亲亲。
“乖……”
他说完,窜进她怀里的吉他。吉他比起以往,更冰冷刺骨。她不禁瑟缩,抱得却更紧,“耀耀,你好点吗?会不会冷哦?我抱着你,你会暖呼呼吗?”
他虚软无力地嗯了声。
“明天就会好吧……”她说着安慰自己,安慰他的话,“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她搓搓他的吉他身,想着这样会不会有热度透进去。
“好。”
她笑着抱着他陪她吃饭,笑着抱着他陪她洗澡,笑着抱着他爬上床。她从柜子里取出两条棉被,十月的天,盖在身上,她的怀里抱着比冰块还要冷的他。
难以言喻地心疼,难以言喻地幸福。
“明天是路浓爸爸,最后的任务……”也不管他是否睡着,“你看,你不在,我也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她咧嘴,笑了笑,“不过……还是想你在啊……”像背后有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罩着,可以有恃无恐。
无脸鬼是醒着的,她的得意洋洋,是因为她不知道太多事。那就永远不要知道吧……
“明天我陪你。”
他如此说,用最后残留的灵魂力。
第二天是周六,迷音校园乐队大赛在偏远地段的中心广场内举行。一大早,姜闲他们就包着一辆面包车,等在她家的小区门口。她背着吉他踏上车的时候,他们看向她过分泛红的脸。
大胖:“我妹儿,你这是激动得不行?”
姜闲扔给她一顶骚粉色棒球帽,“就当队标!”
她戴到头上,脑袋里的每根神经都绷着,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抹去太阳穴滑下的汗,车开得颠簸,她早饭吃得是老妈买来的煎饼。此刻,一股油腻感翻涌着。她捂住嘴,呜咽出声。
“要吐?”姜闲问完,喊司机停车。打开车门,他刚侧过身,旁边的童颜就飞快地跑下车,找到垃圾桶,弯下腰,撑着桶边,吐起来。
再回到车上,姜闲打开瓶矿泉水,递给她,她接过,小口喝着。
小黑:“是晕车吗?”
童颜摇头,“没事。”
车行进一段路,姜闲再次喊停车。那会儿,她有些昏昏欲睡,出来前,她吃过感冒药,药效发作起来。
她又做梦,梦到无脸鬼。他在地铁站前,和以前不一样。她定睛看,发现他是站着的,有地铁门玻璃上透出的影子。他看向她,她朝他走去,却发现他们的距离没有丝毫拉近。地铁进站的警示传来,站台门打开,他走进去,她的脚被无形的锁链捆在原地。
他站在地铁门前,门瞬间关上,脸孔有五官浮现,最先呈现出他的眼睛,亿万星河汇聚而成,掐着她的心尖,破碎再破碎。她的耳边,关门的警示音,嗡鸣不止。碎裂的星星,点亮他眼角的泪痣。
她觉得……
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