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下定决心要认真工作,我变得也比从前积极努力了一点。业绩也跟着好了起来。所以这个月刚发了奖金,我就找着寝室的女孩儿们,还有小黄和姚姐一起出去吃了顿饭(不是我不找徐钊,是徐钊又要加班)。小黄对我的一位室友很感兴趣,并因此引来了我另一位室友的敌意。小黄表示十分受伤。姚姐不喝酒,送小黄回家,而我和两个姑娘步行回去。
我们仨:一个醉了,一个醒着,我半醉半醒的。
醒着的那个搀着醉了的那个,还跟我说话。
她说姐姐,佟老师后来找过你吗?
“没有。”我从鼻子里哼出一个笑,“我把他赶走了。他那么要强的人,肯定不会回来的。”
她有点儿小心地说:“佟老师,我听学妹说,他昨天好像有什么事,上着上着课忽然就走了,急到都没来得及跟学生打招呼。”
我愣了愣,又是笑,“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也有男朋友了。”
她清清嗓子,“那什么,姐姐我跟你说了,你不要着急啊。”
我还是在笑,我说我跟他有什么可着急的?他估计都不记得我岑青是谁了。来来来,说破无毒。
她凑到我身边,很快地很轻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的酒立刻醒了一半,五脏六腑像是被狠力地扯了一把,又揉在一起。
我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喘不上气来。
她看我脸色实在是不好看,于是也上来搀我。我不被碰还好,一被碰就直直地坐到了地上,甚至感觉不到疼。
她强拉我起来,“姐姐你也不要着急。”
我腿软得站都站不住,颤着声音说你先回去,你你你你俩先回去。说着我就扶着树走到了路边儿,伸手拦车。清醒的女孩儿过来劝我,她说你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去哪儿也不安全啊。有事咱们明天再说不行吗?我一个人也不能把她弄到楼上去呀。
我甩开她说真的不好意思了……我我我我必须得去看他一眼。
拦到了车,我连车门都忘了关。
司机说小姑娘关车门。
我室友,一手揽着我另一个室友,一手十分勉强地帮我关上了门。
佟道珩家灯是关着的。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想试试。
我连电话都不想打,就是弯着腰拄着腿,在他家楼下喊他名字。
这会儿是晚上十点半了,不少人都睡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刻就觉得喊他是最快的方式。而叫他的名字,也能给我一点儿安全感。
虽然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不在这儿。
我喊了几句,越喊越喘不上气,声音也越来越小。我渐渐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只能跌在地上。风吹过来,我脸是凉的。
楼门开了,佟道珩下来了。
我坐在地上仰头看他,又哭又笑地,愈发喘不上来气。我很想站起来,想尽办法把自己支起来,却总是又跌回地上。这么三番两次地一路跌下来,我觉得浑身骨头都是疼的。
都是疼的,同时我也察觉到,我在讲话。
我在喃喃地讲话,不停地念叨。念叨说,你还好就好了,我看你一眼就回去了。我走不开,不能帮你找孩子了。你,你儿子本来跟我也没关系,你还好就好了,我看过你了,我不算薄情寡义了,佟道珩我对得起你了。
我实在是站不起来。
就只能坐在地上喘气,满眼金星。
佟道珩蹲下,捋了捋我垂下来的头发。
我的头发都黏在脸上,眼泪和汗就混在一起。
我又是这个秋天夜里最狼狈的人。
我又是秋天夜里,最狼狈的人。
我真太恨他了。他就是我生活里的刺,就在我觉得一切都在变好的时候忽然扎我一下,扎得我心血流尽,疼到不能喘气。
我说你搀我一把,我站不起来了。
佟道珩没拉我,我看看四周,忽然反应过来我包没了,应该是我走得太急,落车上了。
我抬头看他,笑都笑不出来,“帮我打个车吧,我包丢了。”
他也看我,而我所有的怨气就在他看向我的时候瞬间被点燃。我照着他脸就抽了过去,那个巴掌特响亮,“你,你儿子丢了,我跑过来看,我包也丢了。我真是贱,我真是贱。我他妈,我活该。你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丢了,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拍着他脸,很重地,好多下,“我,我今天来,我是为了你,我怕你不好。我欠你的到今天还清了,往后你给我好好地过日子知道吗?能不能找回来你都好好地活着行吗?”
我就是那个说话最不中听的人了。我只是很想告诉他,我对他儿子没有任何感情,我的心就是这么冷漠又坚硬的。
而他本人也确实欠我不少。
佟道珩不说话,被我打着,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并不是麻木的。
我微微低头。
之前忍着的泪意渐渐地涌上来,像是慢慢拍过来的海浪。
我不知道怎么地就一下子爆发了,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歇斯底里地,仿佛我是他儿子的亲妈。
我又开始打佟道珩了。
“你们当的这叫什么家长?连一个孩子都看不好,他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他,他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你们凭什么也可以做家长?”
我眼前只有一个那么那么大的脆芒果,绿绿的。小孩子那么那么小的一张脸,笑得甜甜的。
我抱着腿流眼泪,我说那个芒果,它有那么大,你们凭什么不好好看着他?他那么小,那么可爱。凭什么丢了孩子的父母要被原谅?你们都该抓起来,都该抓起来。
之后佟道珩似乎是背起了我,我原以为他要送我去小区门口,没成想他只是去那儿溜了一圈,就又绕了回来。我闹累了,酒劲儿也上来了,就趴在他后背上睡着了,昏昏沉沉的。恍惚间能感觉到他拎着我上了楼,又给我洗脸,催着我刷牙,我似乎也一一照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