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敞开,雨后的空气潮湿冰冷,夏夜里微风清爽怡人。
屋里一双人儿相依相偎,再睁开眼已是满天繁星。
萧湾湾睁着眼睛适应周围昏暗的光线,身边男人仍是闭眼浅眠着,半靠在她身上,一只手臂将她揽在怀里。
她也躺着一动不动,静静的凝望他近在咫尺的样子。他有那么好看的脸,又有那么好看的手。从额头到眼型到鼻梁下巴,越发成熟舒展,不知何时开始轮廓变深了,眉眼更沉了,这些变化她都没有亲眼看着它发生所以才在一瞬间发出感叹,不再是了啊,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抱着猫的少年了啊。他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男人,在她离开的那几年,经常在都市财经报道上看到的那个人,距离自己亿万光年。
曾经那么努力的去靠近他,一意孤行认定他就是自己的未来。就是因为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可是为什么明明如此深爱她的人,到最后也会带给她那么巨大的伤痛呢?
她在这星光微亮中看清他的眉眼,轻轻触碰他的脸颊。
那个暑假过后,终究是如童然风所愿拿到了清华跟复旦的offer,他选择去了上海求学。
现在想来,不但是因为那里有他理想的专业,可以离家人近一点,方便他回来跟她见面,更是因为冥冥之中的安排。
或许他的本意是想离她近一点,可是这个决定却终究让她失去他。
“老陈,为什么你姓陈,我姓萧啊?”
“你们当初是在哪里收养我的?”
“你们有见过我亲生的爸爸妈妈吗?”
……
小时候每当萧湾湾心血来潮又问起这些问题,老陈跟老伴就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等你长大了就告诉你。”
可是还没等他们告诉她答案,所有一切都被时光蒙上尘埃,放进心底的角落,没必要再把它擦拭一新拿出来了。
十八岁的那个夏天,萧湾湾像所有青春期的男女生一样迎来自己人生中意义重大的转折点。
对着那张表格看了良久,她郑重其事的填上自己的报考志愿,浙江大学。
她填好后怔忡了很久,一个人对着空空的房子。
老陈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
他现在住在医院的病房里,退休的第二年在医院查出肝癌晚期,医生说他大概已经痛了好些年,忍到现在才去检查,如今已是无力回天。
“湾湾啊,你不要怪我,自从你妈妈去世之后,我就盼着这一天了。我,我跟陆月同志这一生都没有孩子,直到四十多岁才把你抱回来,你的出现给了我们莫大的安慰,现在你也长大了,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爸……爸爸……”萧湾湾泣不成声。
她固执的抓着老陈的手,急切的呼喊他挽留他为数不多的生命。
这段时间以来,她感觉自己就好像活在梦魇之中,世界是灰暗的,脚步是虚浮的,上课也心不在焉,回到家也惶惶不可终日,轮到自己要高考了,却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因为她的家要没了。
一个连18岁都不到,眼看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孩子,让她怎么去承受这顷刻间家破人亡的惨痛。
萧湾湾一边哭一边从书包里拿出那张高考志愿表。
“老陈,你看,我的志愿表,我不去复旦了,我留在杭州读大学,我会照顾你的,你会好起来的!”
“好,好好,浙江大学也很好,你要好好复习才能考的好,其实爸爸也舍不得你去外面那么远,你就留下来陪陪我……”
她不停的点头,伤心的看着眼前这具消瘦不堪的躯体,有一种心碎跟无力。
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就有隐隐的预感。
自己这一生大约不会有什么皆大欢喜的结局。
明明知道发生着什么,却偏偏无能为力。
明知命运发出恶意的嘲弄,她也听见了,却只能一步一步踏进去,无可回头。
那天黄昏,两个人又坐在了学校后山的草坪上,萧湾湾静静卧在一侧,头枕在他的膝盖上,看着女孩泛红的眼睛,男人伸手轻轻抚过她的长发。
“没事呢,湾湾,你还在这里,我也会回来。”
“嗯。”她轻轻应了,感觉那只大手轻柔地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带给她无声的安慰。
无声的泪水滑落下来又没入身下的衣料之中。
早知道世事变化如此之快,若有可能,我只想抓住这一刻这么温柔的你。
在这星空之下,我要更仔细的看清你的容貌,将它深深印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