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爆鸣声让整个南方的夜空随之沸腾,朝窗外望去,魔法光弧在瞬间覆盖无边的荒野,光尾如网交织,化作无数在燃烧中陨落大地的辰星。
笼罩在长城以外的魔法屏障仿佛一面张开的渔网,迎面兜住俯冲而来的发光鱼群。魔法光弧撞上屏障的那刻就爆成亮闪闪的碎片。
极度紧张的氛围中,夏洛缇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就想起一年前的某一夜,她跟格尔纳第一次滚床单,年轻的男孩女孩在纱幔落下的窗前凭本能燃烧理智舔舐灵魂,像两头伤痕累累却依旧酣战的兽。那个时候,夜空中炸开的烟花正如她现在目睹的这样。
房门一下子被拍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慌乱的汇报声:“尼可拉斯阁下,敌人来袭,我们……”
声音突然僵住了,再次响起时语气极为尴尬:“不好意思打扰了……”
夏洛缇才发觉自己还环着格尔纳的脖子,双腿缠着他的腰,衣衫不整地挂在他身上。
格尔纳放下她,回头问到:“具体情况怎么样?”
“不仅是外围的攻击……营地东西两侧各开了一个传送门,百数左右的敌人直接冲进了营地,门还没合上,人数应该还在增多……”
营地东边连接着最主要的运输线,西侧有一个较大的物资集中地。
形势严峻。
格尔纳转身,离开前,解开外衣扔给夏洛缇:“你先待在这里。”
衣服扑了夏洛缇一脸。她胡乱将其扒拉下来,牢牢抓住护在胸前,露着犬牙恼怒地喊:“你什么时候能不把我当拖后腿的?”
“待在这里。”
加重的语气,将一切躁动的萌芽扼碎在肃杀渐起的空气中。
夏洛缇一点点皱起眉,拧得发疼。
格尔纳在离开的那刻,伴着门外漫天的火花转过头,视线沉甸甸地压于她的双肩,有着一种炙红铁水在模具中冷却凝固的生硬与不容退让。每当格尔纳这么望着她,她都知道已经没有余地来容忍她的任性。
格尔纳就像一块石雕的表,他的底线如表盘上的刻度线一般沟垒分明。
可这个时候,他却一步步走过来,伸手揉乱她的金发,牵起嘴角用软化下一点的语气哄她:“夏洛缇,先听话。”
“……”
哥哥,你这样是犯规的。
格尔纳走出门,夏洛缇摸了摸脸,手指拈起一丝烫意。
心动归心动,夏洛缇可没答应他要乖乖待在这儿。她将宽大的外套胡乱裹在身上,确认格尔纳走远后才冲出房门。
整个营地都处于混乱当中,许多营帐着了火,各色魔法光弧涌现不停。骑士团的人应变能力强一些,已经自觉分成三拨前往东西两侧支援以及组织营地当中的士兵集合。南境的原驻扎兵则完全慌了神,尖叫着四处逃窜,身上的护甲都戴不整齐,活像一群被捅了窝的土拨鼠。
“……”
早听说南境战事稀少掌兵的人又蠢导致士兵素质低下,没想到会糟糕成这样。
夏洛缇抓起剑,跑下旋梯,烟尘与寒风迎面扑上,充满紧张力的空气溢进鼻腔的那刻整个脊梁为之一震,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刚跑出大门就被逃蹿的士兵撞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上。
“……”夏洛缇气得想说脏话,她发誓如果哪天她当了南边的总督第一时间就让这群人收拾东西滚回家去。
她揉了揉被装疼的鼻子,准备前往西侧。
一路上没遇到敌人。敌人似乎都被成功牵制在了营地之外,防御罩之外的攻击一刻不停,像有无数野兽围困住了整个营地,沉闷的嘶吼覆盖无星无月的天空。
防御罩也不知能撑多久。
夏洛缇握紧剑柄,耳膜被震得发疼。
似乎,有什么不对?
一片喧嚣中,脑子里想起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
敌人把空间传送门开在了东西侧,企图一口撕碎营地的两条命脉。不过外围的攻击覆盖面似乎太广了,没有丝毫配合内围攻击集中的趋势,简单的说,内外攻击隐隐有些不协调。
夏洛缇停下脚步,凝视着防御罩。
无序的攻击在缓慢削弱防御罩。透明的防御罩有如倒扣的冰壳,暴露于烈日之下无助地消融。大量法师守在防御罩边上用魔法加固,才使得它没有立刻瓦解。
最中央的地方似乎消融得更快一点。
最中央,正对着魔法塔。
他们还有一条攻击线,是冲着魔法塔来的。
夏洛缇立刻改变方向,前往魔法塔。
夜风刮过脸颊,仿佛无数刀刃。
――他们为什么不把传送门开到魔法塔上,非要一点点破开防御罩再进行攻击?
心脏跳得厉害,牵着全身的血管都在颤。
――魔法塔破坏起来极为困难,破坏后的爆炸波还极有可能波及到破坏者自身。
――所以。
――远程攻击。防御罩弱到一定程度,就使用远程攻击,将防御罩和魔法塔整个轰掉。那会是最主要的一击。
意识到这点后,夏洛缇感觉全身的血都冲上脑壳,太阳穴下的血管暴躁地跳着,全身上下紧张得发疼。
她跑上魔法塔,一路上抢了一支法杖、一张弓和一背带箭弩。
魔法塔是整个营地最高的建筑,塔顶空无一人。刚登上塔顶的那刻飓风就从四面八方袭来,吹乱她的金发侵扰视线,她一把将头发薅至头顶,凝视着漆黑的夜空与绚烂的攻击。
正对面,防御罩上有透明的波纹不断扩散,有一片区域已经明显削弱,薄得像一缕雾。
怎么办?
那之后,辰星般耀眼的光芒在聚集,浓重的夜色在融化,化作浆液四处流淌。
不能抵挡,不能消减,不能改变。
怎么办?
最简单的,让攻击消失。在它袭击的路线上开一个传送门,将它送往别处。
夏洛缇感觉头顶全是汗,打开那么大的传送门对于她来说过于困难。
爆炸声连天。她在夜风中站直身子,平置法杖,开始聚集魔力。
不知怎么又想起过去的事。
“这个咒语太难了……”
穿着法师袍的男人站起身,在她身边半跪下,与她平视,阴影彻底拢住她。
他伸手,捏了捏她因气恼而鼓起的脸颊,笑起来时,寂静深邃的蓝海温和地将她包裹:“我再教你一遍。”
他环住她的腰身,将她圈在怀里,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一丛温热的云里,莫名的燥热。他握住她拿着法杖的手,指尖带来一丝稀薄的凉意。
“好好听着。”
男人靠近她的脸颊,嘴唇离她的耳尖很近,低沉微哑的声音温热与湿润吹进她的耳洞,在娇嫩小巧的内径里极尽厮磨。
“沉下心,闭上眼。”
“逐渐放弃自我感知,让四肢融在空气里。”
“再聚集魔力,念咒。”
此时此刻,那个男人的低语似乎就响彻在耳畔。夏洛缇能感觉到耳尖上传来他嘴唇的触感,手指上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打开传送门。
魔力疯狂上涌的那刻,夏洛缇感觉自己正如那个男人曾经教过的那样浮在了空气里。风是她的四肢,星月是她的眼睛。
她能洞察一切,能操纵一切,能扼杀一切。
敌人的攻击波冲开了防御罩,她动了动手指,在夜空里撕开一道裂缝。她五指虚拢,裂缝轻易地魔法攻击吞下。
“蓬――”
热浪滔天。
奇妙的状态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攻击波冲入传送门的那刻夏洛缇就脱力地瘫在了地上。
身体和精神同时负荷,四肢仿佛从身体上撕开又缝回去一样,难受得她想呕血。疼痛的大脑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
――我教你的咒语,从今以后都不会再用了?
她挣扎着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熟悉又陌生的蓝眸。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埃利森把用魔法把她从地上倒拎起来。
像一只被人捉住的猫,不过猫是被人提着后颈皮拎起的,她则是被无形的手提着脚踝拎起。
血液倒流,眩晕和疼痛让她想尖叫。
她扑腾了两下,罩在身上的外衣脱落了,露出低下衣衫不整的身体。
“……我穿的是裙子!”夏洛缇一边按着裙子一边气得朝他吼。
埃利森一直凝视着她,蓝眼睛藏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那片深邃的蓝海里,沉闷得让人生惧。
“……”夏洛缇环顾四周,发现只来了他一个人,索性放下手,毫不顾忌地袒露身体。
埃利森挪开了视线。
“躲什么?”夏洛缇刚占了一点上风就开始挑衅,“又不是没见过。”
埃利森卸除魔法,让她落进他怀中。
男人的胸膛与手臂结实有力,并不逊于圣殿骑士,隔着几层衣服接触也能感受到微微绷紧的坚硬肌肉。体温传来,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平躺在了一片浅海底,被太阳照热的潮水时不时没过头脚。
夏洛缇浑身无力,干脆不挣扎了,眨巴着眼睛盯着他,预测他接下来的行为。
埃利森拉起衣服盖住她的身体:“你和格尔纳在一起生活,他的优点你一个也没学到。”
夏洛缇讨厌他说教的语气,更讨厌他把她拿来跟格尔纳比。她想说点什么来扎一扎他的心,思考一会儿后开口:“哦……你是说我更像你?”
“是啊……”男人突然笑起来,一只手握住她脆弱的脖颈,双眼深沉至极,“我只是没教过你把说谎当成呼吸。”
手掌收紧,窒息的感觉袭击大脑,夏洛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