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无眠。
虽然他们还是像平常一样一起吃晚饭、洗澡、看睡前故事,但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连小白都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一整晚都没有大声讲话。睡觉的时候也躲在床尾。
卧室的床上,梁允临背对着梁稚。
距离平时的睡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梁允临还丝毫没有睡意,而他明天还要早起去出版社交稿子。
他的思绪很乱,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塞满了。
今天傍晚的时候下雨了、这次的稿子完成得刚刚好、明天一定不能赖床、出门之前要记得给梁稚和小白准备早餐……
啊。
梁稚。
没有记忆,也没有躯壳,她被禁锢在了这间屋子里,谁也看不见她。
梁允临问自己:她真的是梁稚吗?
梁允临回答自己:她是。
他回答出这个答案时没有犹豫。就算没有记忆,没有躯壳,没有人看得见她,她也是他的梁稚。
梁允临翻了个身,看到梁稚背对着他。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被子拉得很高,把半张脸都挡住了,左手攥着被子的一角,好像抓得很紧的样子。
如果不是阿稚,怎么会连睡姿都这么像。
但是他知道,那场车祸也不是假的,就算是闭着眼睛,梁允临还是能回想起梁稚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样子。
所以……这是他的阿稚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回来了。
在他面前的,是阿稚的灵魂?
梁允临伸出手,将阿稚的一缕头发在指尖轻捻,细长柔顺的触感无比真实。
原来灵魂也是可以触碰的。
他的心底涌起一股冲动,把面前的人拉近,收进了怀里。
“梁允临?”梁稚的声音有些哑哑的,“啊,原来你也没有睡啊。”她也转过身来,抱住了梁允临。
两人依偎在一起,互相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梁允临,我真的是梁稚吗?”梁稚问。
关于“梁稚”这个名字,其实还是梁允临告诉她的。某一天她一觉醒来,连自己都忘记是谁了,只有身边的这个男的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告诉她,她叫做梁稚,她就一直以为自己是梁稚。
“你当然是梁稚。”梁允临揉揉梁稚的头发。
“那为什么,他会看不到我呀?”梁稚抓紧他身后的衣服,“相机也拍不到我。”
“你……”
“全部告诉我吧,好不好?”梁稚把头抬起来。
梁允临默了一瞬,又问了她一次:“你真的想知道吗?”
“嗯。”梁稚说,“我真的想知道。”
梁允临整理好思绪,告诉她:“大概应该从去年开始说吧……”他把梁稚抱紧,“你出了一场车祸,意外身亡了。”
梁稚的身体僵了僵:“啊,然后呢?”
于是梁允临把梁稚出了车祸死亡之后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她,也告诉她他猜测现在这个她只是灵魂的状态。
“啊,这样倒是可以解释李思哲看不到我了呢。那为什么你和小白可以看到我呢?”梁稚有点低落,“而且我的记忆都没有了。”
“没关系。”梁允临说,“我们还可以一起创造记忆。”
“说的也是。”梁稚往梁允临的怀里蹭蹭,转换了话题,“你快睡吧,不是还要早起吗?”
“好。”
两人的声响终于吵醒了小白,它打着哈欠,爬到两人中间它平时睡的位置,又继续睡下了。
梁稚被它逗笑了,轻轻用气声说了声:“晚安。”
梁允临也笑了笑,用气声回答:“晚安。”
不过第二天,梁允临果不其然还是起晚了。
闹钟叮铃铃响了第三遍,梁允临才真正清醒过来。
梁稚已经起床了,小白也不知所踪。
他摸摸身旁的被窝,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枕头也平整地好像没有人睡过一样。
他心头一跳,脑子里浮现了李思哲和梁稚身体接触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化成烟的样子。
他完全清醒了过来,甚至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出房间。他往楼下一看,梁稚正从厨房出来,听到动静,她才抬头。
“早上好啊,梁允临。”梁稚笑着说。
梁允临心头的大石又被她这一笑轻轻地放下来了:“啊、早。”
“刚想上来叫你。”梁稚说,“洗漱完的话就下来吃早餐吧。”
“好、好的。”
早餐是简单的汤面,是梁稚做的。
两人面对面做好,梁允临迫不及待吸了一口面,口腔里瞬间充斥满了熟悉的味道。
已经大半年没有吃到过这样的味道,只是一口就让他有点没出息的想要掉眼泪。
梁稚做的东西就算再简单,也会有一种独属于她的独特味道。梁允临对这种味道偏爱至极,只是一口就能尝出来。
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吃到这样的味道来着……
他狠狠吸了吸鼻子,把眼泪逼了回去,抬起头来却是一副担心的口吻:“你的身高完全够不到台面吧,而且开灶台这种事情这么危险……”
等着他夸奖的梁稚噎了噎,忿忿不平反驳了下:“也就是垫一张椅子的事情嘛。”
梁允临摇摇头:“不行,还是太危险了,就算要做饭也要等我在啊。”
最后还是梁稚妥协:“……好吧。”
“真想和你一起出去啊,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梁稚说,“可惜我不能出门。”
梁允临系鞋带的动作停顿住。
“不过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梁稚自我安慰一番,复对梁允临说,“你还不抓紧时间吗?会来不及的吧?”
梁允临三两下把鞋带系好,站起来拥抱住梁稚:“我会很快回来。”
“我会等你的。”梁稚说。
“那么,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梁稚还是带着她标志性的笑容跟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