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熬好端到小桌上,浓热的汁液散发着苦涩的药香。
戴十四兀自昏睡,双颊绯红,嘴唇干裂,不停呓语。
本就纤薄的身体缩成一团,昏黄的灯烛在她的脸上照出深深浅浅的阴影。锦衾被她揉得层层褶皱,宛若李随安此刻皱起的眉头。
太吵了。这屋里一直安静,自她来后,便热闹得过分了。
他走近长塌,安抚地拍了拍不安的小人,“别闹。”
戴十四迷糊中听见声音,摸索着握住李随安的手,喃喃低语着:“爹……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十四想回家……”
她掌心滚烫,他声音冷清。
“我不是你爹。”
一觉恍如隔世,戴十四惊醒了。她睁大眼睛,李随安清隽冷静的面容映入眼帘,一副翩然浊世佳公子的样子。戴十四揉揉眼,有些懵懂。
“喝药。”李随安已经没耐心哄孩子了。
“哦……”戴十四拥着衾被,硬撑着坐起,捧着药碗一口气喝下。一滴黑褐的药汁挂在唇角,她连眉头也没皱。
戴十四其人,受不了诋辱,却吃得下苦。
李随安捏了两枚蜜饯放入她手心。她双手接过来,轻声说,“十四,谢谢少爷。”
她真心实意。他对她的好,是她先前不敢想象的。
“你刚刚喊了我一声爹。”李随安语气不见戏谑,“可是想家了?还记得自己爹娘住在何处吗?”
戴十四迟疑着摇摇头,“只记得他们把我带去戏班,答应我三天之后接我走,但没人来。十四等了许多年。”
“罢了。”李随安原本想着她若有来处,就把她送回家,或者找个人家许配。“等你大些再说吧。”
戴十四隐隐猜到他心中所想,大感不安,扯起他的衣袖央求:“少爷别把十四送走。”
她一张烧红的小脸瞬间煞白。没处可去的人,天地之大,并无她容身之所。
李随安俯下身,眼神淡漠:“我留你何用?”
戴十四咬牙:“十四什么都会干。”
“不必。”李随安回绝,“鹿园不缺人伺候。”
戴十四又扯他的衣袖,“十四会唱戏。”
寂静,烛火明灭摇曳。
“可惜,我不爱听戏。”李随安似笑非笑,“不如你留下来,做我的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连妾的地位都不如。
戴十四愣了,她想都没想就说:“不要。”
李随安并非真要她做什么劳什子通房丫头。经过一段时间的放养,他摸清了戴十四的脾气,于是打定主意,借此机会挫挫她莽撞又倔强的性子。
“难道通房丫头辱没了你?”李随安上下打量她,“不要?今晚便把你送走。你今后自生自灭罢。”
戴十四发现眼前这位看似温和的公子,脾性颇有些阴晴不定。
她低头嚅嗫:“十四只想不受人欺辱…”
李随安冷笑,捏着她精致的下巴,逼她抬头看他:“戴十四,收起你那副没用的骨气。不受人欺辱的前提是,活着。”
戴十四杏眼圆睁,眼眸里映着他的身影和烛光一齐跳动。她紧咬牙关:“十四宁愿不活,也不受欺辱。”
李随安松开她,手探入她衣襟,缓缓向下滑动。
“我偏要欺辱你呢?”
二人僵持着。
“十四绝不苟活。”
戴十四声音颤抖,已染上哭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只有满腔决绝。
李随安嫌恶地起身,带起烛火的跃动,“戴十四,你这又臭又硬的性子,做通房丫头都还不够格。”
她双唇紧闭,一言不发。
李随安离去了,戴十四稍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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