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请医生给你瞧瞧。”
江祁的皮靴踩进黄泥里,陷进去大半,他从容不迫地走在山道上,裤腿也沾了泥,椿雪顺势躺进他怀里,白花花的小腿轻轻荡漾,脚上的木屐跟着在半空一晃又一晃的,她抬头问:“你请的医生,能管用吗?”
“若是你们巫寨独有的病症,也许不管用。”他从不夸大其词,有一说一,嘴里也没几句好听的,偏偏这样的话,椿雪喜欢听。
心想,师父她老人家好歹也活了上百岁,依旧是少女的模样,身为徒弟,只要把人杀够数,活到五十八九应当不成问题。
椿雪自顾自的点头,她干脆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反正死期未至,无甚可急的,反倒欣赏起江祁漂亮的侧颜来,虽说心里头像小鹿撞乱似的,但就是抵不住美色的诱惑,她这样看着,看到两只寒恻恻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生气。
墓道石门的入口处在定阴山山脚的溶洞里,等抵达洞口,椿雪才从他怀里跳下来,好奇地跑过去打量。
天色已晚,幽月沉入云间,四周乌漆墨黑一片,她自己下来走,才发现连方向都分辨不清,像个睁眼瞎,江祁一路走来,反倒如履平地,甚至有没任何停顿。
她怀疑他拥有一双猫头鹰的眼睛,如此灵敏,上回在去往医疗基地的途中就觉着奇怪,他究竟是怎么样做到的,竟能透过血肉模糊的玻璃去看前方的路。
“什么人?”
突然,从近旁灌木的叶片下冒出几杆枪,枪口抵在背后,她下意识地动手,却被江祁搂住肩膀:“自己人。”
“是老大,快放下,都他妈给我放下!”
洞口旁的灌木丛里站起十来个身穿军服的人,统是江祁的手下,只不过边上还站着一位身穿大红旗袍的女子,她凑近了看,是玉枝。
“她怎么来了?”
这句话是江祁问的。
“我自个来说吧,一两句的,他们也说不清。”
玉枝抬起头,顿了顿,才继续道,“你走以后,报信的人来过“夜来香”,看上去挺着急的,就听说淮西的山匪打来了,你们要下墓,我便自己跟了来,也别嫌弃我是个累赘,好歹爷爷是汴城有名的医生,我学过的,一定能帮上忙。”
“腿长在你身上,不必与我多说。”江祁的声音冷冷淡淡,听着令人心里发慌。
她分明害怕,却从人堆里走出来,看不清神色,只能听见那个微微颤动的声音,“如今周副官把我押这了,我也没法子,你军衔比他高,求你帮帮忙,我还会开枪,真的,让玉枝和你一块下去,我发誓……绝不拖后腿。”
“发誓?我看你更像去送死的。”椿雪听不下去,她总感觉这女人跟江祁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关系。
江祁却按下军帽,看向暗淡无光的溶洞,语气依旧淡漠:“张庭,阿佩。”
“到!”
“保护玉姑娘。”
“是!”
闻言,玉枝惶恐的心终得放下:“谢谢江少的大恩大德。”
他这就算答应了,椿雪站立一旁,心里头不是滋味,不禁问:“那我呢?”
“我把背后交给你。”江祁拿来一盏油灯,递在她手心,火苗在玻璃罩子里乱晃,把她思绪也挑乱了。
“你拿我当保镖呢?”她勾着唇,话虽这样说,心里却甜甜的,很是欢喜。
江祁背过一杆步枪,他边绑着麻绳,边回应她:“至少,你不会跑前面,容易挨枪子。”
“小瞧我?”椿雪不服,自己虽不会用枪,但别的小把戏,她能换着花样来。
“我认真的。”他抬了眼,看向椿雪红扑扑的脸蛋,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轻声开口,“你若盼我活着出来,就听话。”
不知为何,她原本呼之欲出的逆反心理这下却安静了,即使自己被打成筛子,只要保护人魂的蛊虫还在,她能再生,江祁不一样,他是普通人。
普通人很脆弱,随随便便就死了。
椿雪站在风里把油灯捏紧,眼底的不屑逐渐转换成笃定的目光:“你放心,我会守在你背后。”
听到这句话,江祁看向她,在确认眼神后,才扶了扶帽檐,低头进入溶洞。
洞顶是奇形怪状的钟乳石,脚下有深浅不一的积水,不小心沾上一点,都冰凉刺骨。
在进入墓道的石门前,还有条晦暗潮湿的甬道,长约一公里的石板路,路上躺着几十具被利剑刺穿的尸体,有身穿靛青色军装的,也有穿黑大褂的,死在不同的时间。
“狗日的刘汉田,害死这么多弟兄,待会要碰见,老子一枪崩了他!”张庭咬牙切齿的,心里难过,之前就在洞口听见惨叫声,没想到并肩作战的这些兄弟竟枉死在这种地方。
阿佩则安慰他:“不打紧,刘汉田死的人比我们多呢,你数数,20、21、2……”
两边的烛灯已经被点亮,幽冷的火光在石壁上一动不动,江祁面无表情地从皮套里掏出手枪,朝石板上开了三下。
“砰!砰砰!”
顿时,青铜色的剑雨从洞顶射出来,插在石缝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机关!”
玉枝惊叫一声,在原地认了半天的尸体,没见着熟人,不禁松一口气,便问起身旁的兵卫来,“这要如何是好?”
“石门上有字。”江祁眯了眯左眸,望向甬道的尽头。
椿雪站在他身后,从这里距石门少说也有两里路的距离,光线昏暗,她只能看到门的轮廓,更别提上面的字,忍不住问:“你眼力可真不一般,上头可有说破解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