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生门,是京城里买卖人命的地方。想要谁的命,御生门就给你谁的命。
花玉枝,是这些年来公子迹座下最满意的作品,江满楼里都是个顶个的美人,可都不及她万一。
世间男儿有两大爱好:其一,逼良为娼,其二,劝妓从良。有美人兮,巧目盼兮。花玉枝一双剪水秋瞳,纯良无害,最是勾人生怜,怜中生媚,媚中一点欲拒还迎。
没有男人能抵挡这样的女子。
他特意请了江满楼的老妪,教导她房中之术,她学得相当好。或者说,随后他满意地潜入她房中,将花玉枝压倒在床上。
然后房中便是蹭蹭作响,一阵阵刀光剑影。
这两年,京城中间流传着一件可怖之事。左丞相方净府上曾出现一名红衣女子,自称家道中落,孤苦无依,请求收留。方相见那妙龄少女面若桃花,沉鱼落雁,起了歹心,赶紧将人请了进来。不成想,三日后,方相赤裸上身,暴毙于房中。那红衣女子,已不见踪影。
此后,兵部侍郎江蛮,礼部尚书周仁,将领宋连钊,接连遇刺,死状凄惨,他们临死前,都曾在府中召见过一名红衣女子。一时间,京城权贵无不胆战心惊,门窗禁闭,当是冤魂索命,纷纷求神拜佛,洗心革面。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作为一名细作。魅惑妖艳,杀人不眨眼。痛下狠手,招招致命。
入夜,玉枝换了一身素色衣裙,独自一人穿过朱雀街的集市立于灯火通明的高墙之外。
花玉枝不知道当今圣上和师父有什么恩怨。她唯一确定的是,公子迹与此事并非全无关系。
日间,她向府中年长的管事忠叔询问瑚怜的事。忠叔见公子迹在众多弟子中对玉枝颇多偏爱,便一一告诉她。
瑚怜原先是地方商贾家中小姐,其父沈和从事丝绸生意,小有火候,是源县的富商。生意大了以后,便被流放贼寇盯上,沈府上下被洗劫一空,男女老少均被斩杀,最后一把火燃烧殆尽。是恰巧途径沈府的公子迹,从熊熊大火中救出尚有一丝气息的瑚怜。
七年后,受公子迹指引,瑚怜入宫选秀,被封为瑾嫔,与御生门里应外合,意图刺杀皇帝。
“瑚怜此前从未失手,但宫中守卫森严,行刺失败,她一人无以抵挡御林军千军万马,最终被以叛国罪,处以极刑……”
忠叔似乎是想起什么,神色不忍。“瑚怜姑娘待我等极好,老朽家中病困都曾自掏银两出手相助,夫人临走前吩咐老朽,万万要报答瑚怜姑娘的恩情。只可惜,红颜薄命……”
忠叔不知道这相未完成的使命,已经交到玉枝手里。倘若他知晓这事,却是万万不敢将前任红莲的遭遇说与她听。
重重夜幕之下,深宫幽森,隔着护城河和两重石门,像一个吃人的老虎,而她则像是待宰羔羊,落入虎口。
自她懂事起,便跟着师父学武,一则留在庄中一直到老,二则送去江满楼。江满楼的妓子,卖艺不卖身。即便是“卖身”,也当是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像她这般习武弄剑出身又有一番姿色的,便是要指派去这做这,比张开双腿取悦男人更危险的事。
而她,竟是走了最凶险的一条路。
御生门筹谋多年,高手无数,却都无功而返,反而搭了性命。用公子迹的说法,是“有些事,只有女人才能做到。”
师父给她取名玉枝,是愿她无父无母,也当是玉叶金枝。命途不由己,岂是一个名字能左右的?
她并非怕死,只是有些迷惘,她此前一生,都在为师命而活。若真要斩杀景帝,这天下当如何呢?她亦当如何呢?
镇中的烟火撕裂了夜空,集市中的人群纷纷涌向东侧码头。
回过神来时,人群散去。
独留一人,一双眼,目光如炬,牢牢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