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镜花水月醉销魂--€06 思君不见君

圈儿沉浸回忆之中,眼神雾雾蒙蒙,神游太虚一般,〝即便是做戏,只要少爷做得有趣,圈儿便值了。〞

这番呢喃,容昘不知听没听见,或是装糊涂。他突然失去同她调笑的兴致,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人往后退开半步。

​此时,门边传来声响。

〝少爷,水取来了。〞容六识趣不进来,站在门边说话:〝刚从井里打上来,冰的!〞

容昘挥手唤道:〝取巾帕浸湿,拧干敷在姑娘伤口上,可以消肿。〞

容六依言弄好一块方巾,走到太师椅旁:〝劳姑娘转身,后脑勺对着我。〞

〝一点小伤而已,哪用这么麻烦。〞圈儿摇摇脑袋,表示自己没事。谁知牵动头皮,倏地抽痛,〝唉哟〞叫了一声。

见状,容昘伸手抓过方帕,特有的威冷嗓音喝道:〝低头。〞

他一发话,圈儿乖得绵羊一般。

垂下脑袋,一动不动,由得容昘指尖拨开她头顶发丝,凉嗖嗖的巾帕覆盖上肿起有铜钱大的伤处。

〝嘶……〞伤口受到压力,真疼!圈儿忍着不发出声音。​

她把小脸靠近容昘的胸膛,闻着他的气息,那就是她的良药,伤处似乎不那么痛了。

想着欢馆内其他姑娘都羡慕她命好,不必陪客,日日与美男肌肤相亲,还有银两进帐。这些她都承认,自己的确很幸运。但其实,正如容昘所说,那些激烈香艳的交缠,都是做给客人看的戏码。她最喜欢的,不过是这样静靠着他,听他的心跳,觉得有了依附,感到心安。

今日她急吼吼地赶来,正是一颗心系在他的身上,担心他的安危。她对他的念想琉璃般通透,连在他身边服侍的容六都看得一清二楚,容昘心如明镜怎会不明白?可他有意无意,就要冷言冷语点她一下,撇清两人的关系,是担心她死赖上他,缠着他不放?

那么此刻亲手执帕,为她敷伤,又是为何?

时冷时热,圈儿琢磨不透他内心真实的想法。但她有个不算是长处的长处,但凡想不透的事,便不浪费时间多想,她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

小脑袋又往前贴近一些,脸颊几乎埋进男人带着体温的身体,衣衫的温度熨烫她小小的心脏,仿佛自己是个受到宠爱的女子。

即便是错觉,也甘之如饴。

〝嗯,让本少服侍着,挺舒服?〞凉凉的话音圈儿听得一个激灵,赶紧拿手按着布巾,仰脸朝容昘露出不好意思的傻笑。

〝帕子一会儿不冰时,用水再浸一次,敷个两刻钟左右,便可涂上伤药。〞

容昘交代完毕,转身便要离开。

〝少爷……〞圈儿拉着他雪白的衫袖问:〝你上哪儿去?方才不是说有事找圈儿吗?〞

〝那事等我回来再说。〞容昘挣开她的手,甩甩衣袖,临要走,瞧圈儿眼巴巴望他,回身又说:〝你别到处乱跑,到内屋歇着,若有头晕呕吐之征状,立即请大夫来看,知道吗?〞

〝好。〞圈儿心里暖洋洋,一个劲点头答应。

内屋是容昘的寝室,他视为私密不轻易让人踏入,圈儿从未进去过。

今日得容昘允许她入内休息,他待她毕竟和别人不同吧?圈儿暗暗乐呵,这一跤摔得真值!

然而,等待是最折磨人的。

铺着云纹丝被的床上,躺不到半个时辰,她开始全身难受。起身走到外屋,倚在门边发呆。

容六发现,好言劝她回屋躺下,不到一刻钟,就又见她在屋前廊道上走来走去。

〝姑娘,求你进屋歇着?〞容六苦着脸道:〝少爷回来看见,会怪罪我伺候得不好。〞

〝我没办法……〞圈儿忧愁满面,〝眼皮一直跳,像是有不好的事发生了……〞

圈儿不肯进屋,站在日初阁回廊上痴痴地等。

凭栏遥望,庭院内有人在练把式,有人在吊嗓子。虽然戏春苑在欢馆的地位只是个陪衬,但做一行像一行,日常的锻练并不马虎。

午后的天气转阴,天空瓢来一片乌云,仿佛跟着圈儿的心情一块儿低落。

到了申时,容昘仍未归来。

这下圈儿按捺不住,催促容六出去打听。

探听到容昘午时去见桐掌事,屠嬷嬷突然领人前来,将容昘带走,就此一去不回。

〝那不是羊入虎口吗,桐掌事怎么不拦着?〞圈儿面上全无血色。

菊苑的屠嫲嫲,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

对付不听话的小倌,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据说,让屠嬷嬷送进刑堂的,十个有九个走着进去、横着出来,剩下的那个,连渣子都不见,人间消失了。

容六愁眉不展,〝桐掌事说,屠嫲嫲有新任老板的手谕,想拦也拦不住啊。〞

〝这不行。〞圈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得找桐掌事问个明白。〞

不管容六怎么劝说,圈儿一意孤行。

她闯进桐掌事的堂屋,不管不顾喊道:〝桐爷,戏春苑好歹是四苑之一,容少爷是咱苑的头牌,菊苑怎能杀上门来说带走就带走?传出去,戏春苑没脸,桐爷您面上也无光呀。〞

拦阻不力的容六及几名仆从,跟在后头听得胆颤心惊,都不知这小姑娘哪来的胆气,敢对掌事如此大声说话。欢馆内阶级严明,采取的是法家苛刑重罚的制度,戏春苑再不济,桐掌事仍是一苑之主。她这般没大没小,极有可能被拖出去棍杖伺候。

圈儿对自己逾越的举动恍若不觉,仰脸继续述说:〝就算屠嬷嬷有老板的手谕,转院也该有个程序,这样随便派几个人来,就将容少爷要走,忒不把戏春苑放在眼中了。〞

厅堂上坐着的,是位五旬老者,一头灰发,蓄山羊须。听得圈儿言辞切切,老者满面难色,捋须不语。

他何尝不想拖延些时日,设法留下容昘。

然在新任老板的眼中,容昘幼年入欢馆,欢馆供他吃好用好,教他琴棋书画、习字读书,指望的便是他一身的好皮相,日后替欢馆捞回大笔的银子。

说到底,容昘不过欢馆培养来卖个好价钱的货品,和圈养着下鸡蛋的鸡没什么两样。在商言商,钱字当头,桐掌事即便万般想维护容昘,却是有心无力。

叹了口气,说道:〝欢馆的主子是老板,主子发话,有我们说三道四的余地?放心,容昘在戏春苑是头牌,去了菊苑仍然是头牌,屠嬷嬷不会亏待他。至于你,春宫戏照演,我会安排别的男角与你搭档。这事就这样了,你回去吧。〞

圈儿没料到桐掌事轻松三言两语打发她,内心绝望得像天塌下来,只觉眼前发黑,抱着一丝希望哀求:〝桐爷,送容少爷去菊苑,等于是逼他死啊。您一定要救救少爷,圈儿求您了。〞

说到最后,话中已是带着的哭音……

同时间,菊苑胜花阁,日落斜照。

屠嬷嬷落座厅堂正中,下首左右各三张红木宽椅,分坐当红的五位头牌小倌,尚空一张椅子。

几步之外,容昘淡然站立。屠嬷嬷望他一眼,颔首道:〝今天开始你便是菊苑的公子,那空位是特意为你留的,坐吧。〞

座中五名姿容俊秀的公子均起身敛衽福礼,容昘目光扫过他们,面上毫无表情,冰山一般,动也不动。

位在左边首位的容景,头上冒汗,焦急的眼神似在无声说:容昘,且低头,过了今日再说。

可那衣衫峥嵘的身形,浑身散发宁死不屈的绝决。

风自门外吹来,撩动他垂肩的发丝,美如润玉,透着悲凉。

屠嬷嬷见状,眉梢阴沉,一声冷笑:〝老板命你入菊苑,我念在你已是有名的头牌,以礼待之。你若敬酒不吃要吃罚酒,让你乖乖听话的手段,难道还少吗?〞

作者的话:

这不是虐文。 。 。

容少爷太傲,免不了遭些小罪。 。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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