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恒大喇喇地坐在康逸办公室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把手上的茶杯向茶几一搁:“老二,我问你话呢,你这是个什么态度!”
康逸摘下眼镜,舒服地靠在转椅上,用手揉着眉心:“这件事,老大怎么说?”
“老大?”顾亦恒“哼”了一声,“谁知道张佩宁这女人最近发了什么神经,又闹出走又闹自杀的,老大哪还顾得上这事?真不知道张佩宁这女人哪点好,能把老大给迷成那样。”
康逸凤眼微微上挑,慢条斯理道:“再怎么说,我们也得敬她一声大嫂。”
“大嫂?”顾亦恒嗤笑出声,“当着老大,我一定叫。但谁知道哪天老大就玩腻了换人了?我就等着看着女人的本事,看看老大到底会不会和她结婚。”
康逸理理袖口,端起茶杯吹了几下,饮下一口茶后才道:“那么,老六的意思呢?”
“老六的意思是,”顾亦恒不说话了,用右手作了一个向下劈的手势,“这个。”
“拆迁又不是黑帮火拼,”康逸唇角一勾,“再怎么说,人命也是命。告诉老六,别在意大利呆了几年就忘记天高地厚了,最近形势不好,让他悠着点。”
“得嘞!”顾亦恒站起来,笑道,“我就等二哥你这句话。你放心,我一定一字不落地转给他。”
康逸看着他笑道:“我打算再给贵州捐一所希望小学,你不表示一下?”
顾亦恒叹了一声,笑骂道:“就知道你康大少是个人精。我出一半,行了吧?”
“贵州那些孩子看起来真是可怜。”康逸点点头继续笑着说,“那些钉子户不搬迁,我们应该相信政府,老七,你说是不是。还有,那段的地头蛇不是邵老大么?老六身上还有块软底子,这件事就别让他出面了。就算咱们赚了金钵银钵,也架不住有人眼红想敲下一块来。跟那种人犯不着,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就能乐的屁颠屁颠的。”
“老二,你的意思是……”顾亦恒眼睛一亮,“我说怎么觉得这事不大对劲,感情是那姓邵的搞的鬼,他妈的!”
康逸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还杵在这儿,怎么,想亲自去贵州给希望小学监工?”
顾亦恒向后连退了两步,嘿嘿笑道:“不用了,我到那也碍事,我三点还约了人打球,现在都两点半了,不打扰你了。”
顾亦恒退到门边,突然道:“老二,还是你看得清。我就说,男人一旦被女人迷上了,就糊涂了。”
康逸还没说话,顾亦恒已溜了出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康逸微微摇头,女人从不是让男人糊涂的原因,感情才是。
所以,他只谈女人,不谈感情。
他拿过摆在桌上的手机,找出唐希的名字。这是唐希微信上的一张大头照,笑得很灿烂,两只眼睛成了弯弯的月牙,唇角笑得自自然然,从不像她对他笑得那么假。不过,他无所谓,他又不需要她爱他。
“喂?”唐希的电话接通。
“在做什么?”康逸把椅子一转,看向落地窗外。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鳞次栉比的大厦,反光的玻璃幕墙,行色匆匆的人群,到处都暗示着这世界本是逆水行舟,你不向上就会被别人淘汰。
“在赶一份设计图。”电话那端唐希的声音懒洋洋的,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舒服,连抱怨都显得漫不经心,“户主改了要求,除了卫生间和玄关改动很大之外,还要把一间客房改成儿童房,好累。”
“那么今晚,劳逸结合一下?”康逸起身站在落地窗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今晚我去你那儿。”
“我今晚可能要加班……”唐希还没说完,康逸便把话接了去:“今晚我去接你。”
“不用。”唐希还是妥协,“我下班后就回去。你直接过去吧,待会我给阿姨打个电话,让她多准备一份饭。“
“我想你了。”康逸坐回办公桌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飞镖盘,一圈一圈,黑红相间。
“那……我挂了。”唐希显然没有当真,不过康逸也并不指望要她当真。康逸左手拿起桌上的飞镖,正中对面墙上的十环:“真扫兴。”
“康逸!”唐希的声音软绵绵的,像她的名字,糖稀,让人生不起气,“我真的很忙。”
“你忙吧。”康逸不再逗她,“把手机开着,让我听着你在干什么。”
“那……我工作了。”唐希果然没有再说话,手机那端传来的声音静悄悄的,他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她点击鼠标的“哒哒”声和她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听到这些声音,他的心就能够平静。
第一次见唐希,是他公司新开了楼盘,唐希公司不知从哪里听说楼盘会精装的消息,天天派人来他的公司希望合作,倒是颇有不屈不挠的意思。一天中午康逸与副总张骥在公司附近的饭店吃饭,正巧看到了唐希公司的老总。张骥昂头示意:“那个就是安华公司的总经理。”
他看过去。安华公司在装修公司中也算是不错的,只是辉煌已成了过去式,经济一直在走下坡路。总经理是董事长的儿子,海归的身份也没能给安华公司镀上一层金。安华总经理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中等身材年纪不老已经开始有了发福相的男人,讲述预算时结结巴巴,表达能力很差。公司本来对安华公司有意,但鉴于安华公司老总表现,这件事就被这么耽搁下来。
安华总经理正和一个女孩吃饭,女孩化了淡妆,中规中矩的OL套装,一看就像是刚出了大学的模样。总经理很殷勤,女孩很敷衍。
他突然间来了小小的兴趣,指着女孩对张骥说:“如果他们让她来,那么也许我会考虑一下。”
第二天,女孩果真站到他面前,恭敬地递上她的名片。
她叫唐希,还在大四的实习期。
他在心里嘲讽,不就是在这个月底银行又催了一次贷么,安华总经理就把自己追求的女人给送过来了,当真是只乌龟。他用手扶了扶眼镜,微笑:“唐小姐,我不喜欢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游戏。我对你有兴趣,这兴趣的多少,直接决定了与贵公司的合作问题。”
一副无框无度数的眼镜,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掩饰掉一些眼中的东西,能让一只禽兽看起来像是君子。但也许是因为太过势在必得,竟然会在一开始忽略掉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说,唐希,她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听公司的话。
他还是起了疑,查了之后才发现唐希一直在对他演戏。她真该去报考戏剧学院,各大奖项的影后绝对是她的。她演她很乖,演她很听话,若不是查过她的资料,可能他就真的被她给骗了。不过可惜了她,她从他这里从没得过什么有价值的资料,他把她当成一件送来的礼物,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
回到唐希住的地方,在门口接到了杜宽的电话:“这件事做得不错。”
“老大,你这是让我做恶人呢。”康逸把眼镜留在了车上,“一个邵子夫能闹出多大动静,借他一万个胆他敢么?其实,还是他身后的吴王爷。”
“这事儿,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真说开了,大家面儿上都不好做。”电话那端的杜宽声音有些疲惫,“老二,有批货,被海关查到了。”
“老大,你听我一句劝,”康逸锁了车门,“现在咱们不差那点儿钱,把自己洗白了,出了事别惹到自己身上来。”
“那小妮子,最近有什么动静没?”杜宽问。
没有了眼镜的遮掩,康逸看到车窗映出的自己眼中的寒意:“吴王爷最近在那边有新动作?”
杜宽没说什么,只道:“吴王爷送上门的小美人,当然浪费不得。老二,我下月去一趟泰国,和那边交接一下,之后就把手洗了。我听你的,这次之后,那些单子,谁爱要给谁。”
康逸挂了电话,走到门口按下门铃。他有钥匙,不过他喜欢唐希为他开门的一刻。唐希乖巧的准备着拖鞋站在门旁等他。他换好鞋,把西装外套脱下向沙发一扔,低下头便开始亲她。她就是个小妖精,很甜,能引发他心中最原始的欲望。
不知不觉,唐希的整个身子就贴到了康逸身上,康逸把她拦腰一抱:“先吃饭还是先吃你,嗯?”
唐希脸红了,不管她是不是装的,康逸倒是很喜欢她脸红的样子。在见到老大追张佩宁之前,他还真不信一个阅尽千帆不知淌了多少浑水的人会喜欢一个干净的大学生。他承认自己不干净,但如果他去追干净的女生,绝不是出于老大的那种要保护的想法。他想毁坏。当初不知唐希身份时,他就想让唐希变脏,知道唐希是装的之后,他心里还有点开心。他就说他怎么会对一张白纸感兴趣,他没精力去填充它的色彩,在它上面写写画画。他喜欢男女之间势均力敌的感觉。
“先吃饭吧,你吃饱了才有力气让我吃是吧?”康逸抱着她走到餐桌旁,把她放在自己腿上,桌上四菜一汤,有盛好的两碗米饭,他伸长胳膊从对面把她的一份拿来:“阿姨走了?”
“嗯。”唐希坐在他腿上很别扭,但老老实实的不敢乱动。她最初几次不安分,让康逸的脸色有点变,直接把餐桌给清了,把她放在桌子上给就地正法了。唐希欲哭无泪,在某些方面禽兽和康逸比起来都要自惭形秽,她都快虚脱了,又被康逸抱去卧室转战第二回合。折腾到半夜之后,她饿得受不了,以为康逸睡着了,偷偷溜去厨房下面吃,她正狼吞虎咽着,发现康逸不知什么时间站到了餐厅门口,双手环胸看着她:“吃饱了?”唐希差一点没噎着,点点头,康逸唇角露出一丝坏笑:“那我们继续。”
今天的康逸倒是少了之前的兴致,给唐希碗里夹了些菜后,就自己动筷吃了起来。唐希默默地坐在他腿上吃着饭,两个人吃东西时都不会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无言地吃毕了饭,康逸把唐希放开道:“把碗洗了。”
康逸去书房给吴王爷打电话,扯七扯八瞎扯一气,反正他只是想让吴王爷起起疑心,吴王爷疑心重,能疑到邵子夫身上最好。不管他去怀疑谁,自己露了马脚,对他们而言总是一件好事。帮老六在国内站稳了,也是大哥的意思。东拉西扯了半个小时,吴王爷又问起杜宽的婚事,康逸的手无意识划过书架上的一排精装书,慢慢开口道:“大哥的心思,我们这些做小弟的哪里清楚?不过和吴王爷您三十八岁当外祖父而言,只怕我们这些小辈是加班加点也赶不上了。”
余光瞥见唐希的影子出现在书房门前,康逸招手让她进来,一边对电话那面道:“听说吴王爷的小外孙女可是您的掌上明珠,爱惜的很,不折不扣的小美人,不知我们能否有幸一睹芳颜?”
吴王爷在那边打着哈哈应付了过去,唐希的脸有点白,康逸把她按在自己腿上用手去捏她的脸,估计下手不轻,唐希整张脸都痛得有点变形,眉头整个的皱在一起。康逸笑了,掀开她的衣服,左手拿着电话,右手覆上去,唐希开始娇喘。康逸转了话题,还是和吴王爷不痛不痒的聊着。唐希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他眉毛上挑,唐希明白他的意思,无奈之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康逸心情变得出奇的好,又和吴王爷扯了几句,终于把电话给挂了。他把唐希放在办公桌上,刚俯下身,被唐希用手抵着肩膀,主动攀上他的脖子恳求道:“别在这儿。”
康逸心情不错,也就随了她,一路把她抱进卧室,翻云覆雨,唐希始终死死咬着嘴唇任他在她身上横冲直撞。他吻着她,偏偏爱死了她在床上媚眼如丝却一副受虐的小模样。他不是有处女情结的人,但一想到别人从没见过唐希这幅模样心中就会很满足。一旦到了床上,他就不想放了她。老大说的不错,送上门的小美人不能浪费。不过……让一个女人去承担男人该承担的后果……他不喜欢这样,看在她还不错的份上,他不想让她当替罪羔羊。他不知道她陷了多深,除非她自己往坑里跳,她不想死的话,也许他会拉她一把。
直到清晨,他才抱着她睡去。过了一会,唐希悄悄下床,拿下他的衬衣披在身上,拿走床头柜上的手机。
康逸假寐。他一直有严重的失眠,有时抱着她能睡一会,刚才她一动他就醒了,他假装还在睡着,就是想看看她要干什么。
卫生间水声响起,他知道她在打电话。她的声音低低的,隐藏在水流声里,听说她小时候是跟着外祖父在苏州长大的,所以说起话来总有一点糯糯的小撒娇,又不能称之为“嗲”。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应该知道的,但他还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唐希第一次打电话时,他就站在门外,他听她撒娇,听她呢喃。估计她快打完电话时他回了卧室,打开台灯拿过床头的书。他喜欢读一些英文原版书籍,比如说这本《追风筝的人》。
书正翻到这一页,他把它在心里翻译出来:“罪行只有一种,只有一种,那就是盗窃,其他罪行都是强盗的变种……”
“当你杀害一个人,你偷走一条性命。你偷走他妻子身为人妇的权利,夺走他子女的父亲。当你说谎,你偷走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力。当你诈骗,你偷走公平的权利……”
这本书他读了好多遍,他不知自己为何对这本书情有独钟,反正不是为了寻找光明。
书上说,当罪行导致善行,就是真正的获救。
他已记不清自己建了多少座希望小学,资助了多少困难的家庭,圆了多少孩子的上学梦,参加了多少的慈善活动……他不是为了赎罪,他只是想为他们做一点事情。
唐希被他吓了一跳,他没问,她也没解释,他抱着她又睡过去。之后,他不再开灯,每一次他听着唐希软软的声音夹杂在水流声中,心中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今天,他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这本书。
就像他开始思考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的轻易放过她。
千千万万遍,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