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卫希便听到锁链落地的声音,心中暗想,这锁果然制不住她。
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卫希看着那纤细的身影一跃而起,刚推开窗就被外面的衙役两把大刀挡了回来,咬着唇站在那里直骂。
卫希看着地上被撬坏的锁,悠悠道:“折腾了一夜你不累麽?”
女子闻声,睁着两只熊猫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卫希瞧了瞧时辰,虽然离自己平日的起床时间还有些时候,不过也没了睡意。这一晚上,半梦半醒间老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想必是试了不少法子想逃。
卫希这人的优点就是耐心好,见女子仍旧拒绝配合的模样,也不恼,兀自起身走到屏风前,解开寝衣。
女子一抬头正对上健硕的脊背,刷得一下从榻上翻身起来,明眸圆瞪,双颊一红,高声道:“你脱衣服干什麽!”
卫希丢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脱衣的动作不减,慢悠悠地将官服一层一层换上,用行动解释了为什麽。
女子红着脸低咒了一声无赖,眼神都不知往哪里放,见卫希捡起地上的锁链朝自己走来,连连摆手,“我又逃不出去,还锁我干什麽!”
“你是逃不出去并不代表你不想逃,以防万一,还是锁上为好。”卫希微微一笑,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把新锁,一头锁在女子腕上,一头却锁在了自己腕上。
“喂喂!你不会走哪儿都要带着我吧?”女子见状,惊觉不妙。
卫希不置可否,放下自己的袖子遮住锁链,阔步出了门,“走吧,先用早膳去。”
还真是……
女子被拉了一下,认命地跟着往前走,看了眼外面已初现湛蓝的天,一脸焦急。
早膳是煮的粘稠香甜的黑米红豆粥,还有三鲜馅的包子,配着酸甜可口的凉拌笋丝,叫人食欲大振。
香气逸散,女子终於忍不住了,虽然还有丝不情愿,也只能苦着脸告饶。
“我认输了还不行麽,反正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麽好说的……”
卫希慢条斯理地放下碗,擦了擦手,目光凝在她身上,出口问:“叫什麽?”
女子抬头,飞快瞄了他一眼,答道:“牧歆棋。”
“年龄。”
“十八。”牧歆棋这次不等他问,连珠带炮似的往外交代,“家住城外十里坡,无父无母,上有一师父,芳龄三十!”
卫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没出声。
牧歆棋理亏地小声嘟囔:“玉是我盗的,可我都原封不动还回去了呀,我就是瞧着好看,借来几天。那些人家也真够小气,东西都还回去了还闹着报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盗了人家的东西,反倒怨人报官,这是个什麽道理?
卫希摇了摇头,正色道:“不问自取便是偷,无论这东西你拿没拿,总归是触犯了律法,可轻易饶你不得。”
牧歆棋一听,这才真有些慌了,眸子里的狡黠顿时褪了几分,涌上惶然,“我、我可不可以戴罪立功!”
卫希眼神一转,无声询问。
牧歆棋嗫嚅半晌,却说出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法子来。
“我……你若有看上的东西,我帮你去偷!”
卫希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看着牧歆棋的眼神很是怪异。
这姑娘该不会是个缺心眼儿吧……
卫希摇了摇头,想到正是芒种时节,不如遣她去附近的田里帮几日忙,忽而一名衙役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卫希当下便顾不得其他了。
“何事?”
“回禀大人,又有人来报案丢了玉!”衙役说着瞧了眼牧歆棋,话语未尽,“还……还出了人命!”
卫希也下意识地看向牧歆棋,牧歆棋连忙摇头,“我可是从不伤人性命的!再说了,昨晚我在你房里一夜,可是哪儿都没去!”
这话听起来,着实引人遐想。
卫希蹙了蹙眉,拔身往前院走去。
牧歆棋这次倒没抗拒,毕竟事关自己清白,她倒想一探究竟,谁顶着她名号干杀人的行当!
还未踏进公堂,便听到里面哭声滔天,堂中瘫坐着着一个中年男子,两手拍着腿,对着面前的白布嚎哭不已。旁边还有个十来岁的丫鬟,跟着抽抽噎噎。
牧歆棋撇了撇嘴,这是来衙门办丧事不成?
那男子一见到卫希,连连喊冤:“大人!大人你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那贼人盗我宝玉,杀我发妻!实在丧尽天良!大人可一定要将此贼缉拿归案啊!”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卫希见牧歆棋淡淡然地站在旁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心中已有了计较,吩咐道:“将人带去给仵作验屍。”
男子一听,哭声顿了顿,有丝愕然,“还要验屍?”
卫希瞟了他一眼,沉声道:“近日城中的盗玉案皆没有出人命,事有蹊跷,本官不得不按例审理。若能查明死因,对缉拿凶手也大有助益。”
中年男子还欲说什麽,丫鬟出声唤了句“老爷”,男子收回手,眼瞧着衙役将屍体抬走。
“稍後仵作的验屍结果便会出来,这之前你便将诸般情况细细说来。”
“是……是……”男子点头,将情况一一道明。
男子名唤刘义,祖上靠种茶冒富,到他这一代,家业已渐稳固,在锦阳城也算小有名头。
祖上曾跟西域人打过交道,偶获一珍惜宝玉,一直作为镇宅之宝,供奉在祖宗祠堂。因近日城中盗玉风波,刘义怕迟早有一天盗到自己头上,便与夫人曾氏商议,将宝玉暂时带回老宅藏匿。不想曾氏带着宝玉回到老宅的头一夜,便出了事,等丫鬟发现时,身体都凉了,那宝玉也不翼而飞。
刘义将人带回来,一口气也没歇,就赶来了衙门。
“呜呜呜……那贼人忒的心狠手辣,求财便求财,如何要伤人性命!可怜我夫人……呜呜呜……怪我啊,都怪我!”刘义搭着袖子直抹泪,一副情深模样。
旁边的丫鬟心有感念,也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卫希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接着问道:“曾氏屍体是谁先发现的?”
“回大人,是奴婢。”名唤巧盈的丫鬟,怯生生答了句,一眼也不敢瞧上面。
“你是几时发现曾氏殒命的?”
“约莫巳时,奴婢唤夫人起床时发现没人应,心下起了疑,便去叫了老爷来,撞开门就发现……发现夫人已经去了……”
“此前曾氏可有异状?”
“因坐了一天的马车,到了老宅夫人便说头疼,晚膳也只是匆匆用过,很早便歇下了,特意交代奴婢第二日迟些唤她。”
卫希没再多问,沉吟片刻道:“盗玉案本官亦在追查之中,你们且先回去,如有问题本官可能会随时传召。”
“那……我夫人……”
“等验屍结果出来,本官自会派人将令夫人屍首送回安葬。”
刘义迟疑一阵,见干等着也不会有结果,便带着丫鬟走了。
牧歆棋挠着下巴,看着迈出衙门的两人,难得面带愁容,嘀咕了一句:“总觉得哪里不对……”
卫希看了她一眼,哼笑一声。
可不是哪里不对,哪家丫鬟的手养得跟水葱似的,穿的衣裳看似普通,却是上好的绫罗,而且言语举动之间,对身为一府之主的刘义不见半分敬重,反倒是熟稔得很。而这刘义看着对自己夫人情深义重,可根据丫鬟方才的陈述,两人却并没有宿在一处,这表像跟实情实在有些出入。
卫希心中转了个弯,眯了眯眼,心中已有了计较。
真真假假,今夜一探刘义府上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