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中事情纷乱。
他如何公开她的身份?她又如何面对闲言碎语?
她的父母能同意吗?他又怎么对高所解释?
董芸自然一无所知。她在宿舍里整理行李。
毕业了,天各四方。她没有舍友有出息,她们雄心壮志,是要办大事的。她的野心全用在那旖旎的别处了,只能留校。
她们去小吃街吃烧烤。学生期间来过不知千万次,都不如最后一次印象深刻。
“喝酒!”舍友举杯,眼中有泪光。
她摇头,盯着手机屏幕上赵卫卓的未接来电。
真醉哪有装醉有意思。
“那天是谁?”老三问她,非要一探究竟。
“反正不是男朋友。”
“我呸!你俩都法式热吻了,还吊着你?狗男人什么东西!”
老大插话:“都比不上高远程。”
她瞪眼。
“瞪什么?要我说,高远程哪哪都好,就是他妹妹实在是……啧!”
学校里的同性没人喜欢高莹莹。有钱有权,水性杨花,大家背后叫她绿茶,不知是厌憎更多还是嫉妒更多。
“你就是跟他妹妹走得太近,学坏,什么男人都敢上了。到时候高远程可看不上你!”
董芸筷子一放:“谁是高远程?”
“装。”老大撇撇嘴,“我说大实话,就那天那男的,真的,跟高远程一比……没法看!”
老三咳嗽一声:“客观点行不行?我看长得不错。大高个,那身材体特似的。”
“屁!你见过几个体特!”
大姐一发话,没人敢顶嘴了。
董芸着实没想到他会打到高莹莹那里。
她接到高莹莹电话时,才知道自己玩出格了。
“你在哪?”
“烧烤。”
“姓赵的找你,说你不接电话。”
“哦。”
“找你,给我打电话有个屁用。让他别再骚扰我了啊,我爸天天烦我,我看见赵这个字就窝火。”
高莹莹隐约听到那边几个女生的聊天声。
“你跟你舍友吃饭去了?”
完。大小姐吃醋。
“那几个土乡巴佬是不是又说我坏话!”
“没……”
还没说完,就挂了。
哄不及这边,又要应付赵卫卓。
“你干嘛?催命?”
他压低声音,努力使自己听起来平和:“你自己看看几点了。”
“管得挺宽。”
“我……”
她以为他想管?
她发微信说十点有要事,他便十点准时拨出电话。谁知不接。他对自己说,她可能去洗漱。
第二个也不接。第三个也不接。
年轻人手机不离身,说看不到,谁信。
关心则乱,他萌生出可怕的猜测。
连拨六个,实在坐不住,办公室出了又进、进了又出,只得拉下脸打给高莹莹。
“十点算什么,少见多怪。”
——还得承受高莹莹的恶毒嘲弄。
“经常玩到凌晨呢,干嘛跟你报告?您高寿几何?”
他硬着头皮。
听到董芸声音,才长舒一口气。
赵卫卓不由得又暗自责怪自己多管闲事。
“没事我就挂了。”
被耍弄是常事,他已经无心辩驳什么。
“有事!”她撒娇。
“……”
“我在数星星。”
“……”
“我们都在数星星。”她坦然面对舍友“神经病”的暗骂。
“你喝酒了吗?”
“没喝。”
“喝了多少?”
“星星好美啊。”
“喝醉就快点回宿舍。我在加班,还有什么事吗?”
“……”
“挂了。”
操!
老大暗笑:“装疯卖傻不管用哇!”
老三附和:“对面可真是个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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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还是没喝?
一杯?还是两杯?
赵卫卓挂了电话,越想越不对劲。
什么看星星,是疯言疯语,还是诱饵?
他在绩效报告上,按下一整页的回车。
再一打电话,果然,又不接了。
他刚才稍有怒火,竟然忘了问她跟谁、在哪。
总不能再对高莹莹伏低做小。
还是女学生,居然就开始喝酒了。
都是什么事啊。
学校也不管,家长也不管,现在想教育学生,太难!
不能专注工作,不如不工作。
他拎起军装外套,检查完设备,果断地关灯就走。
开车经过大学,停在那家面馆门口,告知自己是顺路。
他甚至都不知道她宿舍在哪。
看着人烟稀少的大街,有社会混混结伴路过。他听了会金曲集锦,关掉,再打电话。
这是最后一遍。
“你又干嘛啊!”
“……”
“真是服了,烦不烦。”
“……”
“怎么了?”
对方不语,只有电流的沙沙声。董芸笑了。
他干哑:“你刚才在干什么?”
“你想我。”她确凿。
“……”车钥匙上挂着一串核桃,提醒他平心静气。
“我刚才洗澡呢。吃烤肉一身味。”
“你现在在哪?”
“宿舍。”
赵卫卓手臂盖住眼睛。释然。
好了。有这句话就够了。结束。
“你在哪啊?”她突然说。
“办公室。”
“撒谎精。”
他张张嘴,竟感觉有丝窘迫。
“我都听见面馆卷闸门的声音了。”
“……”
他已无话可说。
“等着我啊,我现在就出来。”
“不必……”
“少废话!嘶……疼死我了!”
“怎么了?”
“宿舍大门都锁了,我正从后门爬出来。叫你等会,急什么。”
“……你不要出来了。”
他听见那头锲而不舍的鬼鬼祟祟、细细簌簌。
董芸想干点什么,他从来都拦不住。劝阻是无用功,只显得自己更为搞笑。
“……你宿舍是哪个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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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僻无一人的小道上。
“你胆子太大,这都敢爬?”他简直头痛,看着董芸高高支撑在两根铁栏杆中间。
“你侦察兵啊!走路不出声的。”
乱七八糟,什么飞行员、侦察兵。
夏夜凉风阵阵,门两侧绿树环绕,远处有规律的虫鸣。
“我平时能爬吗?我又不疯!都是为了见你!”她晃晃右腿,热裤。仰视一览无余。
她试探地想伸出一只脚,又缩回去:“我这怎么下去呀,都快被蚊子叮死了……”
你自己上去的,当然是你自己想办法下了——
他没说。
“脚踩那里。”赵卫卓指挥她踩住铁门上雕刻的花纹。
“太滑了!”
穿帆布鞋能不滑吗。
“手上抓紧了,用力踩,没事的。”
“我可不敢。”
“那你在上面坐着吧。”他淡淡抬头,她在他眼里看到一丝促狭。
赵卫卓!
“我松手了,你接住我。”
“接不住,自己下。”
“那你过来干嘛?来看我笑话的吗?”董芸觉腿痛,脸上浮现怒色。
他只招手:“你赶快下来,一会万一有人来了。”
“没人说你的闲话!自作多情!”
她心一横,踩住那块雕花。
稳住了!
他看见她脚腕上纹了个“G”。
不容细想,她突然往后一仰,来不及尖叫已被赵卫卓稳稳抱住。腰间的手臂勒得死紧。
他真有劲——她今天吃了那么多烧烤,还有奶茶。
她脚一沾地,他像扔掉烫手山芋一样迅猛地松开手。
董芸不让他放手。她太热情,一下子吻住他。
这次不是玩弄。
她是真没想到赵卫卓会来。
那时她就心头狂跳,只剩一个声音驱使她行动:去见他!
哪怕翻过那个该死的铁门,被蚊子咬两下,又算什么呢——他都来见她了!
她踮起脚吮吸他的嘴唇,兴奋到表情迷乱。
口腔湿热,嘴唇摩擦分开发出啵的一声,口水抹到他唇角,风一吹,湿凉。他后退一步,她前进一步抱住他,手钻进他外套里,环住他被衬衫包裹着的躯干。
大夏天穿什么军装外套,穷讲究。
津液交缠,她顾不上爱抚他的牙齿了,一条舌头喝醉了一样乱窜,四处点火。她是接吻的先锋队,是勾引捉弄的战斗机。
“你热不热……”她缠绵地问。
热。
真的很热。
赵卫卓想。
可是他还是推开她:
“赶紧回去。”
一吻结束,她还要挂在他脖子上,看着他的嘴唇,被她的唾液染得亮晶晶。
“回不去了。爬回去啊?”
“你能下不能上?”
“那可不行,没人接着我了。”
“自己跳。”他想笑。
“我们去开房吧。”她语出惊人,表情期待。
“?!”
“好多学生都走了,开房的人肯定就少了!走不走?”
赵卫卓太阳穴狂跳。
“你够了。”
“那去你家行不行?”
“……”
“就睡个觉。”
他脸色沉郁:“你爸爸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董芸嗤笑一声:“我爸当然不让了,我爸知道,我就死了。”她瞟他,“你也死了,知道吗?你可打不过我爸。”
“……”
“不过我信任你呀。”她握住他的手,他甩开,她也不纠缠,熟练地把手插进他的军装兜里,“你应该不会对我做坏事的吧?”
赵卫卓在她灼灼视线下几乎要吐血。
“爬回宿舍去,或现在回家,你自己选一个。”
“哼。”
“董芸,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他严厉,“选一个!”
她被吓得跳脚,还要强装镇定自若:“你吓谁呢?真搞笑!”
“……”
“回家。回家行不行!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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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他问:“你舍友找不到你怎么办?”
董芸勾起唇角。
“她们经常大晚上找不到我,早习惯了。”
“……”
他没由来一股火,想把她脑袋拆开,扔进涡轮发动机里搅一搅。
“那你怎么跟你爸妈解释,你这个点回家?”
“干嘛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为什么回家?还不是因为你不跟我开房去。”
“你——”
汽车熄火,停在小区门口。
董芸不解安全带。
“你是不是特别想让我在车里对你做点什么?”
“……”
“不然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
不看不行,看了更不行。
看了就是色狼,就是图谋不轨。
“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如临大敌,觉得她立刻就要饿虎扑食。
“你附耳过来。”董芸招招手。
“有事直说。”他更觉害怕,头于是更朝后靠,“没有别人。”
她偏要凑到他耳边。
气吹在他耳朵里,她微笑低语。
赵卫卓身子一震,几乎要把方向盘捏碎。
车钥匙上的核桃轻轻摇晃,提醒他,佛法清净,奉行八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