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宝殿,金身赤松,案台上供奉着香烛生果。黎珊跪在殿内,敬香磕头。她俯身,小小的脊背弯。少女认真模样,磕一个头,第二个,最后是第三个。
陆琛在殿外看她,看一会便倚在廊柱上食烟。殿内香烟弥漫,善信顶礼膜拜,祈求福至。黄大仙你有求必应,最神通广大,求你一定,一定要保佑他平安回来。
陆琛见黎珊从大殿出来,便掐灭烟头上前打趣她,“阿珊小小年纪,迷信思想却好严重。”
“黄大仙求签好准。”黎珊看到不远处解签的阿婆,“之前爹地去北边做生意,妈咪同我来给他求签,真的好准,爹地那单生意确实坎坷。不如给你求一支?”黎珊轻生问询。
“我们这种都是拜关公的,黄大仙没……”陆琛话未说出口,就被黎珊急急打住。
“你不要说这种话,黄大仙会听到。”黎珊认真看着他眼。
陆琛无奈摇摇头,只能笑着望她。陆琛心酸,若果他回不来,他该怎样割舍?大家都是港人,怎么会不知黄大仙的签准。只是这一次,他宁愿蒙在鼓里。
“陆琛,你一定要回来。”
“我肯定回来。”
“那要多久?”
“好快。”
“那是多久?”
黎珊看着陆琛,高大威猛先生,金刚不坏之躯,他肯定能平安回来。
陆琛也不知道是多久,他没办法答这题,只说,“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吃糖水。”这是一个承诺,陆琛无法应许她太多,只能应下这一碗糖水。
“如果我回不来,你都不要再等我。”陆琛嬉皮笑脸,“今后有中意的男仔就嫁他,不过那个男仔不能烂过我。”无奈中的无奈。
黎珊眼圈红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就不说话。
“我是说最坏结果,我怎么可能会不回来,你在这里,我还要去哪?”陆琛捏捏少女面颊,在祠庙的樟树下同她亲吻。
周围人指指点点,祠庙里吻得难舍难分,有伤风化。
这个吻有一世纪长,苦,回甘,然后眼湿面湿,记不起何年何月。这个吻似有魔力,心伤连同愁云全都消散,只剩好。以后的好光景,你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慢慢睇,能吻住你的人只得我。好似一针肾上腺素,才推进血管,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腔,好似一剂定心丸,食完就会心安。
从黄大仙祠离开,两人一起去戏院。可是戏院太挤,片又太烂,看海时,陆琛和黎珊影下第一张相。
冥冥中有安排,一切已成定数。
西衣内贴胸口的衣袋发热,陆琛抽出照片,在灯下细看。黎珊穿杏白色皱纱裙笑得开心,眼睛弯弯,有种漫不经心的俏皮,背后是海,陆琛一身黑色暗纹西衣,把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插袋,又看着她,无限温柔深情。下午才刚刚分别,陆琛现在又已想她。从前没什么好牵挂,陆琛觉得是生是死无所谓,可是他现在贪心了,他想陪她多一分一秒。
陆琛离港那日,天阴得像个下午,黎珊坐在教室晨读,反反复复念几句英文却怎么也记不住。
陆琛坐在候机室餐厅等阿明,阿明说好送陆琛,却始终没来,不意外,阿明总有突发情况。陆琛起身向登机口走,阿明才拖着一只行李箱匆匆忙忙赶来。
“你今次来晚了。”陆琛抱臂看阿明一头汗。
“我一路跑来。”阿明上气不接下气,“塞车啊,大佬,差点赶不上机。”
“谁准你同我一起?”陆琛语气凶狠,看到他手里的机票。今次去到柬埔寨,只会凶多吉少。跟自己最久的一个马仔是阿明,陆琛也一直拿他当细佬。
“我一个人留在这你肯定不放心。”阿明蹭蹭陆琛肩膀,“同大佬一起才最安全。况且,柬埔寨的女仔一定劲。”
陆琛敲阿明后脑勺,“那快点,要晚点了。”
“各位旅客,飞机好快就要起飞,请系好安全带。”
飞机起飞,陆琛自机舱窗口向外看。看得到繁忙的维多利亚港,错落的高楼大厦,还有看不到的人。自香港上空俯瞰,陆琛从来没觉得这城这样小,原来承受人们喜怒哀乐的只是弹丸之地。渐渐这弹丸之地也看不见了,陆琛若有所失。
这城这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