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历197年,7月初2日
寅时,所有已经睡熟的百姓们并不知道此时在层层高墙之内,一幕血腥的厮杀正在展开,刀剑碰撞的声音惊醒了飞鸟,给大周朝即将到来的黎明染上了一层血红。
禁军副将周刚一身甲胄飞奔到指挥使府,一路高声喊着:“指挥使!大人!大人!出事了!”
新调任的禁军指挥南宫景被副将从床上拉起来摇醒,只觉得脑子就好像被一团浆糊裹住了似的,眼皮重得要命。他前半夜参加了一个宴会喝了不少酒,被人送回来之后就睡下了。可是他常年征战沙场,别说只是一般的醉酒,就算是醉死,他也会保持一般的警惕,现在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男人用力砸了砸糊成一团的脑子,用力瞪着马上要黏在一起的眼睛,有些迷糊地说道:“别吵!我头痛!”
周刚虽然和南宫景搭档不久,但是也明白他这人看上去狂傲不羁,实际上是个做事很牢靠的人,就算喝酒也不会真的把自己喝到醉死。
不过这是周刚显然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件事,他提高嗓门喊道:“大人,出事了!永安公主和驸马造反了!”
南宫景震惊了一下却马上恢复了过来,揉着跳疼的太阳穴,安排道:“通知城门守卫不用怕浪费弓箭,给我往死里打,只要守到天亮就没有问题了。然后,派人去宫里报信,最好能请来兵符……”
周刚却打断了他的话,道:“叛军已经攻进宫城了!还守什么啊?!”
南宫景猛地窜起吼道:“不可能,叛军是什么装备,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攻破城门,难倒他……”
男人吼道一半突然浑身一凉,急忙摸向自己胸口。那里本该揣着令牌的位置空空荡荡,他倏地头皮一麻,腿不受控制的一软,整个人又摔回了床上。
他猛然想起,昨晚是喝了小染的醒酒汤才睡死过去的。
庆州南宫家以经营绸缎生意起家,经过几代人的苦心经营,如今已经是建立了全国最大的商号,生意遍布各地,据说富可敌国,于是,市井间流传着“周的天下,南宫的钱”,足见其财富的数目惊人。
南宫景是南宫家的嫡长子,母亲是正牌夫人,也是老夫人的远房外甥女,可惜她却并不得南宫老爷的欢心。所以迟迟没能诞下子嗣,以至于让一个姨娘先生下了他哥哥南宫恒。老夫人一直不承认南宫恒的身份,直到南宫景出生才算是勉强承认对方是庶子。
因为是南宫家万贯家财唯一的合法继承者,于是从小到大,南宫景都是被大家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五岁那年他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了,老夫人为了保护他和苦命的弟弟,便把他们兄弟带在身边照顾,一心想将他培养成南宫家的接班人。
而他却无心家业,只想过自己的生活,十八岁那年他为此跟老夫人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却不料十三岁的弟弟南宫诺在他离开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后整个人都痴痴傻傻的,最后老夫人许是屈服了,许是对他彻底失望了,她不在要求他一定要继承家业,只希望他能留在庆州,能留在她的身边。
而他看到那样的小诺非常自责,也同意了这个建议。于是他在酒肉朋友江崇行那里买了个差事,做了庆州的振威校尉。而另一边,老夫人已经试着接受南宫恒,而南宫诺的身边则多了个沉默寡言的丫头。
大家都以为他一个浪荡公子只是来这混着玩的,却不想四年的时间他因屡次立功而被皇上赏识。
之后,先帝驾崩,贤王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天子。永安公主开始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他也因是江崇行的好友而在半年前做了王京禁军统领。
南宫景自然知道这个位置有多重要,大家都以为他是江家的势力,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不屑跟这些人为伍,也不想为他们效力。可惜,官场似战场,他作为江家一手提携起来的官员,就算他不承认,也没人会当真。于是他索性每日里醉生梦死,把大权都交给副将周刚。
周刚是个十分正直的人,而且是皇帝一手提拔的人才,不结党,不攀附,他十分欣赏。
而作为王京的新贵,巴结他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而他们的手法无非就是送钱、送女人,钱他自然不屑,女人却是统统照单全收。不是因为他好色,只是他明白在官场上,若是你真的做到滴水不进,你就会成为大家的敌人。而出身商贾世家的他,最擅长的就是周旋。
只要他们送,他就收。在他府里住上一段时间后,他便随便找个理由将她们送出府,或是转送他人。
于是他因家世显赫又爱好女色而成了王京中非议最多的官员,每日几乎都有弹劾他的奏章。不过他却浑不在意,这就是他要的目的。
老夫人因为这件事也写信来劝过他,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不该继续流连花丛,该找个好女人结婚生子了,而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女人吗,用来看,用来宠是不错,但是用来娶就差很远了。
于是,他夜夜笙歌却从不动心,当他以为一生都会如此时,他遇到了小染,他生命中的克星。
女人是永安公主驸马江世昭送来的,那天宴会上江驸马说是从别处寻到了六位美貌的舞姬,要送给他做礼物。他对江驸马是没什么好感,但是如今的官场,大家送女人,比送坛子好酒还简单,他便全部都收下了。
既然是舞姬,自然是要在大家面前展示一下,就如同得到一柄好剑,要跟大家一起赏玩一下。
而当乐曲响起的时候,一个身影如精灵般的出现在他眼前,她的眼睛似乎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虽然同其他人一样都是一袭紫衣,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孤傲的气息,如月宫中的仙子那样的出尘脱俗,又那么的清冷难近。
一瞬间他竟如毛头小子一般心跳不已。一曲舞罢他却迟迟无法平息心中的悸动。于是他开始偷偷的关注这个叫小染的舞姬,他发现她也许是身体不好,所以她总是静静的坐在一旁看其他人练习,却总能开口准确的指出不足。
她不似其他舞姬一般轻浮,更像是公主一般的高傲。
渐渐地小染的聪慧、美丽、机敏、处变不惊深深的吸引了他。可是他这个一向自命风流的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向她开口,直到那天,她坐在秋千上,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眼神温润如水,看着此刻妩媚的她,他竟不能自持的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做挣扎,只是静静的由他抱着,半晌,他看着她的眼睛开口:“做我的女人吧!”
女人娇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他从来没有此刻这般开心,本来是空空荡荡的心,瞬间被幸福添的满满的,之后他开始像傻小子一样的拉着她在府里来回的跑,直到她体力不支,他才停下。
当晚,她便住进了他的房间,当她那玲珑的身子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疯了,他控制不住自己,只想好好爱她。
她在他面前总是温柔顺从的,他却总觉得那不是真实的她。
事到如今,南宫景已经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了,显然是为了接近他然后偷了他的令牌骗开城门和宫门。
他和周刚带着所有能组织起来的人手骑上马一路狂奔入皇城,一路上看到的满是守城士兵的尸体。
而当他看到叛军阵中那一抹纤细的身影时,胸口骤然泛起一阵闷疼。
小染,你真的是永安公主派来的奸细吗?那你曾经对我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南宫景眼中泛出血丝,将所有的愤怒都灌注在剑上,一路的砍杀,竟也在乱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当他一路冲到女人面前,用剑指着她时,女人的神情居然出奇的平静。
看着对方那双他最爱的清灵眼睛,男人举着剑的手竟有些颤抖。
“你为何如此对我?”话一出口他发现声音竟如此嘶哑,一句话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
这时的南宫景看到她眼中的倒影,那人发髻散乱,双目赤红,早就不复当初潇洒的模样。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你是不是被逼的?你说呀!”他怒吼着。
女人依旧平静,妩媚的一笑,说道:“我说,你会信吗?”
此时那锋利的剑尖已经抵在了她的胸口上,在她微微敞开的领口下,他看到那一处处红印。就在昨晚,她柔顺的趟在他怀里,他狠狠的吮着她赛雪的肌肤,满意的看着上面被他吮出的红印,说着绵绵情话。而如今红印还没有消失,而他们却刀剑相向,这一切竟是如此的讽刺。
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跑步声从身后响起,他顺声音望去,竟然是他手下的校尉李好,带着三队全副武装的禁卫军正从王城正门冲了进来。
他一愣,不明白没有印信和他的命令,李好是如何调动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