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武院的宿舍一共分为四个营盘,分别是智、信、仁、勇。这里本是一间书院改造而成,宿舍自然做不到条件完全一致,加之敬武院虽然本着一视同仁的原则,但是无奈大渝尊卑过于分明,以至于即便再努力,那些高位的也不肯屈尊和地位的相交。于是渐渐的,这四个区域便被大家自动自觉的分成了四个等级。智字营自然是宗籍和贵籍(皇室宗亲授和授予爵位的本人及家属)所住,信字营则是通贵(五品以上官员)所住,仁字营是亲贵(五品以下官员及子女)所住,而最后的勇字营则是庶民(武籍百姓)所住。
韩清瑶之前被排挤出来的就是信字营的小院,而之后她便被安顿在了郭文所住的仁字营小院里,这里虽没有那间大院气派,住的人数确相同。
大家虽然知道韩清瑶是个女子,却没有半分轻蔑和恭维之意,只当是高门女子爱闹腾罢了。于是韩清瑶就这么平静又安稳的睡了一觉。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寅时不到她就被人告知院长传唤,害的她连脸都没洗,打着哈欠就被人拉到院长办公的院子里。
一进去就见满满一屋子的人,上座的是唐老将军和院长,唐老将军旁边站的的便是哥哥韩文昭和唐皓瑾,而院长身边的一把圆凳上坐着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男人,这人韩清瑶不认识,不过她倒是一眼就看到了男人身后站着的那个许斌。韩清瑶一看到他顿时那点小困意也直接跑没影了。
看来这件居然连院长都惊动了,想着大概是院长觉得在敬武院出的事情,万一真的闹到皇上耳朵里会说他治学无方。于是便出面找到了唐老将军想平息这件事,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场面。
唐老将军端坐在太师椅上面沉似水,明显的是心情不悦的样子,而其院长则是表情严肃,看上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可偏偏韩清瑶这对眼睛最会的就是看人,她从一进门就从唐老将军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幸灾乐祸,而从院长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的哀怨和无奈。
看清了这些之后,本来忐忑不安的心立马就定了下来。她深施一礼,向屋里的诸位请了安。
这时就听院长说道:“韩清瑶,你可知将你唤来是为何事?”
韩清瑶笑着看着院长的眼睛,淡淡的说道:“学生不知。不过,既然是老将军和院长传唤,自然应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清瑶不才,却愿为国抛洒这满腔热血。请老将军和院长吩咐。”
说着她还满脸庄重的双手抱拳,行了个军礼。
一旁的唐皓瑾被她这副样子逗得想笑又不敢笑,憋的满脸通红,频频咳嗽。而韩文昭则是满眼宠爱,笑盈盈的看着这个耍宝的妹妹。
敬武院的院长名刘起恒,曾经是唐国公府的一名师爷,建立敬武院时因为人正直严苛便被老将军指名为敬武院院长,这一当就是20多年。
这些年里在他手里教过的徒弟数以百计,其中自然有调皮捣蛋不服管教的,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的女孩子,自然明白她是在这装糊涂。
于是换了问话的方式,直截了当的说道:“你不用跟我装糊涂,我也不跟你绕弯子。昨日之事我已经知道了,如今许将军特地连夜赶来,就是为了平息此事。现在就让徐斌当面跟你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院长话一出口,就见唐老爷子的眼眸一沉,一股明显的怒气便不容小觑的发了出来,他冷眼瞟了一下刘院长,意思不言而喻,光是道歉自然是不够的。
刘院长赶紧补充说道:“当然,那金钗是必须给修好的。还有赔偿也是要有的。”
“若是我不同意呢?”韩清瑶看着刘院长微微冷笑一声说道:“是不是您觉得那样我就是小题大做,不识抬举了?”
“这……”
不等刘院长说话,韩清瑶继续说道:“我韩家为朝廷戍边,一直恪守忠君爱国四字不敢有半分懈怠。对皇上和太后御赐之物更是日日焚香祭拜,不敢有半分不敬。如今若是我随意便将此事了解,岂不显得我韩家轻视皇上与太后。这罪名,我担不起,我们韩家更担不起。”
“可我那是被人蛊惑,而且不知者无罪。我并不知道你包袱里有御赐之物。”许斌一看她不同意立刻开口为自己辩解。
“自己做错了事便说是不知和被人蛊惑?如此敢做不敢当,许将军真是好家教啊!”韩清瑶并不看许斌,而是直接将目光看向了坐在那里的许将军。
只见那人脸色铁青,回头怒喝一声:“闭嘴!”
许斌吓得浑身一震,直接低下了头。
“小丫头伶牙俐齿,果然传闻不可信啊!”许海仁冷冷说道:“如今这般,你倒是说说这事你想如何处理?”
韩清瑶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将军出面,我就算不给他许斌面子,也是要给您许将军面子。金钗我自然会秘密修好,这事出了这房间,我也不会在说出去半个字。”
“接着说!”许海仁脾气耿直,自然受不了她这么拐弯抹角,不耐烦的直接催促了起来。
韩清瑶娇嫩的声音,清晰无比的说道:“我要他跟郭观道歉,就是他昨天动手的那个人。还有,他将那人衣服撕坏了,我要他陪一件新衣给他。我要求的就这么多。”
少女的话音一落,室内寂静一片,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确定自己真的没听错之后,都用狐疑的眼光看向韩清瑶。不明白这人把这事闹这么大,居然不是为了给自己讨要些什么。
“你就是为了这个?”唐老爷子突然开口问道:“为何?”
“郭观是为我受此无妄之灾,我自然要替他讨个说法。”韩清瑶微微蹙眉说着,仿佛有些不明白大家为何对她的提议如此不解。
“所以你闹这么大,就是为了给个点头之交的人一个说法?”刘院长再次不确定的问道。
“郭观不是我的点头之交,他既然帮了我,就是我的朋友。日后若是上了战场,他便是我的同袍。”韩清瑶说道:“同袍,不正是军人第一应该维护的人吗?”
室内又是一片寂静。就连一旁站着一直憋着笑的唐皓瑾都收敛了笑容,玩味的看着她。
唐老将军一双虎目死死的盯着面前少女稚嫩的面庞,他想从上面看到一丝讨巧,或者一丝得意。可是没有,少女的那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平静,就如同说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其实韩清瑶真的没有刻意的去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只是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换成了时下合适的语言说了出来罢了。
替郭观讨公道本就是她将此事闹起来的初衷。她当时的想法很简单,郭观是因为帮她才被打的,那么她替他讨公道是必须的。她的行事作风历来是人家对她好一分,她就要回报两分。同样,别人对她坏一分,她也必定双倍讨回来。
“畜生,你给我跪下!”许海仁突然暴喝一声,吓得他身后的许斌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许海仁怒喝道:“你看看,人家一个小姑娘都知道讲究同袍之情。你在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仗势欺人,蛮横无理。就你这样的,日后如何带兵,如何服众?”
说完,他对着唐老将军深施一礼,说道:“学生管教无方,竟然教出如此逆子。自认无颜在将他留在恩师门下,我这就带着他回冀州。”
“请将军听我一言!”韩清瑶突然开口道:“礼记·学记里说过‘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既然将军觉得令公子蛮横无理需要调教,不是更应该将他留在敬武院里好生学习为将之道吗?您将他带回去,岂不是让他一辈子都无法知正道了吗?”
“韩清瑶,我用不着你假好心!”许斌如今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父亲训斥,更不明白为何当初说好只是道歉而已却变成了要自己退学,他本就性子直率,现在又正在气头上,自然不分青红皂白的张口就说。
“许斌,我可没那么好心!”韩清瑶却冷着脸看着许斌说道:“我告诉你,我最看不惯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废物公子哥。将你留在敬武院也不单单是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我就是想看你被这里折磨的死去活来罢了。你若是不服气我,那好,就在毕业时门门功课胜过我就是了,那我自然看不成你笑话了!”
“好,我就跟你打赌,若是我毕业时门门功课皆胜过你,你又怎么说?”许斌被韩清瑶激的两眼冒火,咬牙切齿的问道。
“我就当着全敬武院生员的面叫你大哥,以后你许斌出现的地方,我韩清瑶绕着走。”少女说道:“不过要是你输了。那你就必须答应帮我办件事,当然不会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怎么样?”
“好!”许斌重重的点了一下头,随即,他膝行到院长和唐老将军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学生请求两位先生无论如何留下学生。”
一旁的许海仁看着儿子如此举动,回头看了看那个嘴角露着微笑的少女。他的儿子他自然了解,这孩子被祖母娇惯的任性无礼,当初他是连拉带绑才将他拉进了敬武院,这也就是他来了就敢惹事的原因之一。可是如今少女的几句话,居然就让这孩子心甘情愿的答应在这里学习,居然还是这样斗志满满。
许海仁上下打量了一番韩清瑶,又看了看一旁满眼欣慰的唐老将军和韩文昭,不由得对这位县主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