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杨会脸上露出个奇异的表情:“那就好。”他看上去没有很难过,阳光打在他红润的面颊上,他看上去甚至是微微笑着的。
说着,他又重复了一遍:“那就好。”
李天逸走过来,安抚般的拍了拍少年的肩。
下节课是数学课,孙亮文忘了带书,挤过来跟杨会用一本课本。
他凑到杨会耳边问:“早上李天逸找你去什么事?我看他急得都快跳起来了。”
杨会说:“没事,他找我问饭钱的事。”
孙亮文鄙夷地一咂嘴:“这个小气鬼。”
数学老师陈宇的课又长又拖,讲得孙亮文上眼皮搭住了下眼皮,手搭在课桌上昏昏欲睡。
临近下课铃响,陈宇把讲义重重地往讲台一捶,孙亮文的手没撑住头,下巴磕到桌上,磕出好大的一声响。
陈宇气得脸都红了,一根手指微颤颤地指住孙亮文,让他去教室后排罚站。
孙亮文挑一挑眉,双手抄在兜里,吊儿郎当地走去了后面。
陈宇看着孙亮文的背影,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你们现在这些小孩怎么想的。”
孙亮文笑呵呵地附和了一句:“那是,不然怎么叫有代沟呢。”
陈宇史无前例地改了高中生教室里罚站的规矩,他嫌罚站罚得不够严,索性改成了罚蹲。
孙亮文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蹲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然后就听见陈宇在讲台后面问:“班级上有没有愿意报名奥数比赛的?我们班级现在空出来一个名额。”
杨会坐在孙亮文空出来的椅子旁边,背挺得直直的,眼睛不偏不倚地正对着前方。
孙亮文的目光在他背后,刀子一样的剜过来。杨会能想象到其中的难以置信,失望,后悔和愤怒,因此更不敢回头。
这事情到了这里还没算完。
陆文兴躺进医院两周还没出院,他爸妈再次找到杨会学校,让他赔偿他们儿子这段时间的医药费误学费。
孙亮文听见这事气得要去医院再把陆文兴打上一顿,好让他这笔误学费要得更加名正言顺,结果被杨会给拦下来了。
杨会站在陆文兴父母面前,低低地问:“要赔多少?”
陆文兴的父亲穿着一身洗皱了的西服,趾高气扬地对着杨会伸出十根指头。
被杨会冷冰冰的眼光一看,手指缩回去三根,由十变成了七。
孙亮文拉着杨会走到走廊的尽头,他气得手一直在抖:“太过分了,你一分钱都不要给他们。”
杨会眼神空落落地荡在空中,荡了一会儿,才在一块墙上的黑斑找到了着落点:“李天逸今天跟我说,陆文兴的父亲是个律师。”
孙亮文瞠目结舌,怎么会这样巧。
“他已经写好了起诉书,如果不给钱,明天就会寄到法院。”
孙亮文的拳头往墙上一捶:“他们欺人太甚。”
“是。”杨会垂下头,像是已经认命,“可我没有办法。”
“但是你一下子哪来那么多钱?”
“我可以借。”杨会的嘴里木木的。他伸手往衣兜里掏手机,按一下,锁屏画面还是常芸的一张笑脸。她跟他一样穿高中的蓝白校服,青春年少,风吹得她的长发扬起来,露出她耳后的一只蓝色蝴蝶。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手机里的那个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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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芸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经理在幕布前唾沫横飞地做ppt。底下员工不是握着笔在纸上乱涂乱画,就是拿了手机偷偷地在桌底下玩。
常芸的手机放在桌上,震动起来,一眼就被前方的经理抓了个正着。
“对不起。”常芸说,她慌忙把手机抓起来,按了关机键。暗屏前看到两个字的名字,具体是什么字没看清。
经理从前面看过来,瞪了她一眼。
会开到七点才散。常芸从会议室出来,窗外天都黑了。
现在的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常芸恍恍惚惚地想,她和李承年分手的那天还是个秋天,转眼都快入冬了。
那孩子再过半年就要上高三了。
常芸高考之前不怎么紧张,因为紧张了也是白紧张,反正是要完蛋。
她高中一共交了七八任男朋友,去过的情侣旅馆比做过的卷子多。高中生笨拙的抚摸,滚烫的肌肤,和炙热的亲吻,替换了她理应被考卷学习充盈的青春岁月。
常芸现在想来,高中三年,那或许是她人生里,最疯狂也是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了。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她总是会对杨会心存怜惜。那天出差回家,她看见扔下书包向她冲过来的杨会,就好像隔着八年的时光,看见了高中时的自己。
那样冲动地,不计后果地,扑向一个人。
常芸一把手机打开,十多条短信从屏幕上弹跳出来,一条一条,都是杨会发的。
姐,你在哪里?
我找你有事。
有点急,能打个电话吗?
……
看到最后一条,是在会上发的,姐,我在你公司楼下,在我第三次见你的地方。
常芸合上手机,披起大衣,带着十八岁扑通扑通的心跳,和二十六岁高跟鞋磕磕绊绊的响声,飞一般地跑下去。
到了玻璃大楼的底下,杨会背对着她,独自站在阴影里,低着头在看手机。
常芸没有直接走过去,先发一条短信:找我什么事?
杨会急得十根手指在屏幕上胡乱地按:急事,我需要点钱。
常芸问:多少。
杨会回:七千。
常芸问:你要这笔钱做什么?
杨会犹豫了很久,短信的对话框一直显示输入中,但是没有新消息发过来。
常芸没有等到他写完,她又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回头。
杨会听话地回过头,他的脸从一开始的迷惑,到后来的惊讶,最后,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脸。
常芸带着杨会到取款机前去取钱。取完了钱她将成捆的纸钞往她的手提包里一放,对杨会说:“你跟我回家。”
杨会忐忑不安地跟着常芸一路到了她家里。进了客厅,常芸拎着手提包坐到了沙发上,指着沙发的另一边:“你坐。”
杨会走到常芸的对面,坐下了。
常芸问他:“你到底要钱干什么?”
杨会不答。
常芸又说:“你一个高中生,不赌博不吸毒不犯法,你要这笔钱干什么?除非你说清楚,不然我不会把钱给你。”
杨会的眼眶红了。常芸的声音听上去非常严厉,这让他想起了有天他在梦里梦到的,拿着红笔给他打叉的老师。
他像个好学生一样拼命解释:“我可以保证我不拿这笔钱去赌博去吸毒去犯法。七千块,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就是七次,我直到年底都不会再问你要钱了。这样你可以把钱先给我吗?”
常芸叹一口气,把钱从包里拿了出来。杨会连忙伸手去接。
常芸却将钱一把拍在了桌子上:“不行。”
她冷冷地看向杨会:“到底是因为什么?我要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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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要不要把标签里的甜文给改了哈哈,小杨太惨了。
下章写姐姐手撕律师,有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