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大的动静,夜店里的围事自然不是只负责在门口当门神的吉祥物,几乎在第一时间,暴起伤人的老孙就被匆匆赶来的两个西装壮汉制服,然後一人架住一只手把他拖了出去。
我连忙跟着围事们走了出去。
只见老孙被像垃圾一般地丢出夜店门口,我抓住想要上去扶他的子宁摇了摇头。
紧接着,胡子哥被一票人簇拥着走了出来,他一看到仆街在地的老孙马上就口吐芬芳:「干你娘今天没给你死我就跟你姓!」
他旁边的人也跟着起哄,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我叹了一口气,跟子宁说道:「你装作不认识我们,先搭车回去吧。」
「你要去哪?」
「当叶问罗。」我走到老孙旁边,将他扶起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平常谨慎尾刀,生命至上的老孙会直接脑冲上去背刺胡子哥,就算是在吃醋,按我对他的理解,他也是那种会记在心里,回家紥个小人,想办法阴死对手的人。
但男人的友情里面,其实不用每件事情都明明白白。
「你行不行啊?」我拍了拍老孙的肩膀。
「还行。」老孙呲牙咧嘴地冲我笑道。
先订一个小目标,今天回家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好手好脚。
对面以胡子哥为首,後面站了五个同样不像是学生的男人,其中有一半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样,都不知道吃什麽长大的,各个笑容狰狞,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
当我正在估算敌我两方战力差距时,却见Soda还有童心陪着一个肥壮的中年人从夜店门口走了出来。
说是肥壮,那是因为这个人介於肥跟壮之间。
中年男人紧绷的西装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老一辈人都爱穿的白色吊嘎,脖子上戴着一条粗大的金项链,微微眯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睡眼惺忪的熊。
「洪爷。」两名把老孙扔出夜店後就恢复成门神的西装大汉,对着像熊一般的肥壮中年人微微鞠躬。
「洪爷。」胡子哥身边听到声音而转身的几个人看到这个肥壮中年人,顿时散去身上的气势,看起来连酒都醒了不少。
中年人摆了摆手,站到我们与胡子哥双方之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操着一口江湖味十足的台语,闷声问道:「谁先动手的啊?」
胡子哥显然也是认识中年人的,他连忙指着老孙道:「洪爷,就是他,我正要回包厢,他就直接拿烟灰缸打我。」
中年人哦了一声,转头看向Soda道:「你朋友?」
Soda看似有些无奈地点头。
中年人又哦了一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寸头,看向老孙淡淡地道:「既然两边都是我家苏妲的朋友,那就给你解释一下你为什麽要动手。要是理由我接受的话,他们那桌算你的,大家交个朋友,今天就这样算了;不接受的话……」
中年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威胁的意图不言而喻。
我说过,我跟老孙以前从来都不是那种乖乖上课,乖乖补习的优良杰出青年,爱玩的跟出来混的,在那个年龄从来都只有一线之隔,想要生活多彩多姿,免不了会认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而这种能被称为爷的家伙,要不是辈分很高,要不就是实力很强,放在家乡或许我们还有人脉周旋一二,但现在在客场作战,我也只能祈祷老孙好好回答,要不明天我可能只能去那条老街旁边的河捞你屍体了。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Soda跟这看起来就像个流氓的中年男子关系不错,不过Soda也没有帮老孙说话,而是在一旁静静地等着老孙的答案。
我也相信老孙也不会期望Soda跳出来帮他讲甚麽话,先不说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她肯找那中年男子出来裁决就已经算得上厚道了,再说了,我们与Soda也扯不上什麽交情。
纯粹说上床这档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这时代要说抽插过几次就能情比金坚,鬼都不信。
鉴於这个角头流氓气息浓厚的中年男子都是用台语说话,老孙也没有甚麽犹豫,稍微斟酌了一下,也用台语回道:「他刚刚打妻辣。」
胡子哥怒道:「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妻辣?」
「最好没有!」老孙冷笑:「离开包厢的时候,你不要以为别人都青瞑。」
胡子哥怒目而视。
老孙胸有成竹。
……青瞑的我是一脸懵逼。
他们离开包厢的时候不就是胡子哥搂着骆妍的腰吗?什麽时候打了骆妍?
他连你都没打到啊!
我转头看向一旁的Soda,只见她也是一脸疑惑之色。
嗯,幸好,青瞑的不只有我。
正当我这麽想时,Soda却突然像是灵光一闪,走到了一旁低着头的骆妍旁边,二话不说就掀起了她的上衣。
嗯,当然没有真的掀起来,只是让她的腰露出来而已。
虽然门口的灯光不亮,却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她的腰间有一块怵目惊心的瘀青。
「这是……掐出来的?」Soda皱眉问道。
骆妍头低低地,没有说话。
这下我也明白了,他们走的时候,胡子哥看似搂腰,实则愤怒地掐了骆妍一把--也有可能是一直掐着,而骆妍没有吭声,直到真忍不住才扭了一下,所以才有我们看到那个踉跄的样子。
我不禁趁没人注意我时,轻轻捏了一把自己的腰间肉……操!痛爆!
这种肉这麽多的地方本来就不容易瘀青,要瘀成骆妍腰间那样得花多大力气啊?!
而一边的骆妍虽然没有承认,不过不妨碍Soda马上指着胡子哥的脸破口大骂道:「好啊!你他妈的没面子就打女人出气是不是啊!」
「那是她自己撞到的,关拎北屁事。」胡子哥忿恨地呸了一口口水到地上,指着老孙怒道:「而且就算是我用的又怎样,又关他屁事,我打我妻辣他就可以打拎北?!是跟她有一腿逆?」
「你讲这三小话啊!」Soda也是怒道:「就算她真的跟他有一腿,那你也不能打她啊!」
喂……道理是这麽说没错,但话不能这麽说啊!
「好了!」一边看戏的中年男子沉声打断Soda跟胡子哥的针锋相对,声音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看向老孙道:「你就因为他打他女朋友,你就在我的场子里打他?」
「对!」老孙也是硬气地回道。
「你跟她有一腿?」中年男子问道,细小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没有!」
「那为什麽帮她出头?」中年男子冷冷地问。
我心想不妙,对这些老一辈的江湖人士而言,师出无名是大忌中的大忌,无论杀人放火抢劫,都需要找个能说服大家的由头,理由可以很瞎,但绝对不能没有。
而对老孙来说,骆妍一不是亲人二没有一腿,实在没有立场去替她出气。
我一时也想不到该怎麽回答,啧,实在不行要不你就牵拖给妈祖托梦吧!
老孙罕见地沉默了一下,然後缓缓地开口:「这不是很简单吗?」
「?」中年人眼里杀机更炽。
老孙站在像熊一般的中年男子面前,看起来既弱小又可怜又无助。
但是下一秒他抬起头来,竟是露出爽朗地乱七八糟的笑容,大声笑道:「疼某大丈夫,打某猪狗牛,这种人我看一次打一次啦!」
全场一片死寂。
胡子哥原本就因为酒精而胀红的脸色变得更加鲜红。
「干!」终於,胡子哥见笑转生气,怒吼一声,朝老孙挥出一拳拳头。
只是这拳还没挥到老孙的脸上,就有一只肥硕的巴掌糊到了他的脸上。
「疼某大丈夫,打某猪狗牛。」中年男子笑笑地重复了一遍这句俚语,才慢慢地将手从胡子哥脸上松开,然後像是在摸狗一样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人家都这样说了,还在这里卸世众啊(丢人现眼)?」
胡子哥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可是,洪爷……」
「要讲几遍?」中年男子沉下了脸,变脸速度简直媲美川剧演员。
胡子哥用带着不甘及怨恨的眼神狠狠地看着老孙,看着看着,忽然也笑了起来。
我去,这里的人都在海底捞打工过吗?
「那我们先走了,洪爷。」胡子哥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然後转头跟後面到现在都没机会喊几句台词的朋友们报了一间酒店的名字,看来是要换地方续摊了。
骆妍原本要跟上去,结果被Soda一把拉住。
而胡子哥也没有打算要等骆妍的意思,迳自跟着他那群狐群狗党走掉了,不过我反而很能理解--毕竟上酒店带女朋友是要玩个毛啊!
Soda看着那群人离去的背影,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对骆妍说道:「疯什麽,你要被打死才甘愿啊?我说你,之前好不容易都分手了,还继续同居干麻,这样藕断丝连,想省那一点房租钱啊?」
咦,Soda一番话的讯息量很大啊!
听起来像是看来骆妍之前就被胡子哥打过,两人目前是分手但同居的状态?
我都听出来了,我相信老孙也听出来了,果不其然,当我看向老孙时,他那张脸上正毫不遮掩地挂满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的兴奋。
「咳咳。」
中年男子适时地用咳嗽声提醒了我们他还没走这件事。
全部人旋即正色以待。
中年人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没有鸟我们,而是先向着骆妍道:「一般来说,我不会插手管别人家事,你们少年仔有自己有自己的生活,阿德这个人我认识很久了,刺青的手路还算不错,我不会因为这事对他有甚麽看法,但看在你跟苏妲是好朋友份上,我就以长辈身份多嘴一句--男人还是找不会打女人的好。」
他看了老孙一眼,继续道:「疼某大丈夫,打某猪狗牛嘛,像阿叔我最自豪的就是孝顺跟疼某了,我看这个少年仔就不错啊。」
老孙脸上浮现藏不住的喜悦。
骆妍只是笑着点点头。
中年男子转过头来,面色就没有面对骆妍那般慈祥。
他看着老孙跟我俩人缓缓道:「今天这件事到此为止,他们也不会再因为这件事情找你们麻烦。」
老孙想了想,露出一个刚刚好的微笑问道:「今天这件事谢谢洪爷了,还不知道刚刚他们那桌喝了多少,我帮他们结个帐吧。」
众所皆知,夜店消费是提前付钱的,中途要再点什麽都会现场跟你结清,毕竟现场人来人往,来来去去,就怕有人喝醉了脑子不好使,没结帐就先走一步。
这铁打的规矩,胡子哥自然不能豁免,老孙也是心知肚明,现在还提这茬,掏出来的钱会进谁的口袋,自然不言而喻。
中年男子洪爷见老孙如此上道,终於是露出了点发自内心的笑容,报了个令人肉痛但不至於伤筋动骨的数字後,就慢悠悠地回去了,至於这笔钱也说只要日後拿给Soda就可以了,不用急着领,我们这家店还是很有人情味的云云。
看着夜店门口像什麽屁事都没发生的两尊门神,我心中灵光一闪。
夜店里那昏暗的灯光总会让人意乱情迷,很多男女在里面相看两不厌,一走出来却顿时开始怀疑人生的例子不胜枚举,不过自己约的炮含着泪也要打完,其中咬着牙就当被狗咬了也是大有人在。
我立马转头看向童心。
事实证明,我的酒杯不是白砸的。
就算站在正常的日光灯下面,她还是美得超越我已经不算孤陋寡闻的审美观。
头发像是要直接融进去身上那件小礼服般地黑,衬得那肤色是那麽地白。
正在滑手机的她感应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朝我展颜一笑。
有些人的笑容很美,但没有灵魂,就像骆妍平时挂在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个能卖出天价,却始终冰冷的艺术品。
有些人的笑容很真,就像陈榆,无论你身在泥沼还是深渊,只要看见她的笑容,你就会觉得无论这个世道再黑暗,都还有一曙救赎的光。
但这个女人的笑容,就像是她穿着半透明的纱衣,轻轻咬着你的耳朵,散发着禁果般的香气,声音软糯地告诉你所有你想要听的话,让你觉得这世界只要有她就可以了,然後不知不觉地,成为她忠诚又卑微的裙下之臣。
看着这抹可以让整个世界都臣服的笑容,我就想问一句。
谁他妈还有酒瓶?线上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