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付屿还在洗脸,忙乱中应了一声,心里嘀咕着怎么这么早,胡乱把泡沫冲了冲赶紧去开门。
“不是说九点吗……”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门里门外两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是你?”
梁鑫看到付屿吃惊地张着小嘴儿,白皙的脸上蒙着一层细小的水珠,眼睛湿漉漉的,新鲜得像早上刚开的花儿。
“怎么是我?你想是谁?”
梁鑫一把捉住付屿的手不由分说地挤了进去,径直将人带到桌前,靠坐在桌沿儿上,双腿牢牢将她圈住。
等付屿回过神的时候,梁鑫已经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兵荒马乱的,付屿瞟了一眼,好像是个牛皮纸袋子。
“你想干嘛?”
想到昨晚,付屿有点儿心虚。
梁鑫舔了舔唇,冷冷一笑,伸手在她鼻子上狠狠地一刮。
“来看看骗子的鼻子变长了没有。”
说着,伸手将人往身前压了压。
付屿挣扎了一下,想逃,却被突然环绕过来的双臂紧紧抱住,身后的大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
“乖,让我抱会儿。”
现在还不到七点,剧组大部队早就走了,他也马上要出发,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想来看看小姑娘。
“一大早你等谁呢?”
付屿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莫名有些异样。
“没谁……对了,我还没跟刘导说,今天可能不能去剧组了。”
鼻息间飘来丝丝清新的味道,梁鑫在她耳边蹭了蹭,丫头刚洗过脸,鬓边还有些湿。
“嗯,影城这边的景没什么太重要的戏了,你不用过去。以后,要是刘导没特意叫,你就在酒店休息,或者出去转转。编剧的工作其实已经完成了,后面也就是修修补补。”
付屿不置可否,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将身体分开一些,抬头看他。
“你怎么还没走?”
梁鑫揉了揉她发顶的丸子,无奈地笑了笑。
“不是逃跑就是赶人走,你准备躲我到什么时候啊?”
付屿讪讪地低下头。
“嗯?”
“没躲,就是……”
梁鑫看她为难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她不愿看他,他只好又将人抱在怀中。
付屿趴在梁鑫肩膀上,他身上的味道时不时掠过她的鼻翼,一贯清新的皂角香,让她想起他浴室里的那块香皂,置物架上摆放整洁的洗浴用品,还有逃跑时找到自己外套时匆匆一瞥的衣柜,里面的衣服不管是叠着的还是挂着的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她发现,梁鑫这个人看起来糙,其实很爱干净,也很细心。
她不由回忆起关于他的种种:第一次握手时那种宽厚的触感;第一次说话时,他慵懒的眼神;第一次单独一起乘电梯时,他脚上那双明显有好好打理的鞋子;还有每一次亲密的时候,他身上的味道,清新中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烟味儿……
不敢想。
付屿摇了摇头,不想再想下去。
“快走吧,一会儿要迟到了。”
导演虽然可以晚到,但她记得今天还要拍早上的戏,去晚了光线就不对了。
头顶传来轻轻一笑,胸腔震动着,震得她心里微微一颤。
“嗯,就走了。”
可是,人久久未动,付屿用手推了推他,想起身,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顿住了。
“付屿,别让我等太久啊。”
……
吹了一夜的风,在早上竟然奇迹般地停了。
万里无云万里云,车前方的路像是一直通到天上去。
付屿看着从牛皮纸袋里又掏出一块牛角包大快朵颐的沈桑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没错,那是梁鑫带给她的早餐,度假村里唯一一家烘培店,他家做的牛角包简直不要太好吃,但她被他最后那句话吓得心虚,愣是忍住没吃,现在她觉得很后悔。
“有那么好吃吗?”
王钧正在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沈桑榆吃得那么开心,不由地扒拉下墨镜,看了她一眼,那眼里带笑,桃花一样。
“好吃啊,可是没你的份儿,这可是小尾巴给我准备的爱心早餐。”
说着,沈桑榆还不忘向付屿抛了个媚眼。
付屿抿了抿唇,只能嘿嘿傻笑。
王钧很无奈。
“看在我起早给你们当司机的份儿上,你是不是也该给我准备一份爱心早餐啊。”
“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好不好,多余人口废什么话。”
“好好好,我这不是拎包来了吗?”
……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付屿朝窗户边挪了挪,视线移到了窗外。
沈桑榆昨晚半夜给她打电话约她今天出去,说是有很重要的事,可今天见了面才知道是去逛街,而且还带了个矜贵的司机。
付屿就这样莫名奇妙地当了电灯泡,现在只能暗自后悔没去片场。
逛街啊,她八百年没逛过街了,想想都累。
事实上,比她想象中更累,因为沈桑榆不知道抽什么风,拉着她试了一件又一件。她想要坐在椅子上陪逛的计划失败了,这会儿看着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的王钧,眼神里充满了羡慕。
“这几件你穿都好看,都要了。”
“大姐,我可没那么多钱,十八线编剧很难挣的。”
沈桑榆特别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你一个富二代你怕什么。”
“……”
稀里糊涂买了一堆,付屿看着放在地上的一排袋子,觉得这比她衣柜里的衣服还多,她觉得很头疼。
沈桑榆去厕所了,丢下她和王钧在这儿坐着,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王钧看着身边偷偷叹气的付屿,不由地笑了笑。
这几年集团公司的业务南下,他也接触过不少南方的生意人。付凌这号人他是知道的,但完全和眼前的小姑娘搭不上,那可是个狠角色。
“听说你和江齐瑞分手了?”
“……”
“没别的意思,就是特别羡慕你。”
“……”
付屿心里直犯嘀咕,这人不是挺会说话的吗,怎么跟她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难接。
可是,虽然看不清他墨镜底下的神色,但付屿觉得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苍凉。
“分开挺好,你搞不定他的,到头来吃亏的是自己,现在也算及时止损。”
王钧朝她的方向微微低头,墨镜滑落到鼻尖,冲她眨了眨眼,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哪里有什么苍凉。
“你跟他很熟吗?”
“我跟他姐很熟。”
“……”
付屿看着王钧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无语极了,扭头决定不再跟这人聊什么鬼天了。
过了好一会儿,付屿看到沈桑榆远远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盘正条顺,瘦而不柴,尤其一双长腿,优越极了,但外表不算什么,那种自信冷艳的气质,才是最让付屿羡慕的。她又想到郑桐那双涂了丁香色甲油的手,心里隐隐生出了一种渴望。
“他们两姐弟,心都太冷。”
付屿耳边突然飘来这么一句,轻得犹如错觉。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王钧早就迎上沈桑榆,亲昵地揽着她的腰,在她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口。
“我媳妇儿真美!”
没皮没脸地嘚瑟,也不管沈桑榆一脸嫌弃。
接下来的时间,付屿一直是懵的。
沈桑榆竟然带她来了一个沙龙,很高级的那种,直到坐到椅子上,付屿都还在反抗,可是她的反抗在沈桑榆那里一贯无效。
看着头发一撮一撮地往下掉,付屿欲哭无泪。
不知道弄了多久,付屿觉得都快睡着了,终于被沈桑榆拉着来到了镜子前。
眼前的人是谁呢?
原本齐腰的长发现在只垂到胸前,光秃秃的前额修剪出斜斜的刘海,发尾扫过镜框的上沿,轻飘飘的。
沈桑榆站在她身后,从后面替她摘掉了眼镜。
“小尾巴,这副眼镜不要再戴了吧。”
镜子里的人影变得有些模糊,但那副眼镜的轮廓却依然清晰。
七年了吧。
14岁的时候,江齐瑞送她这副镜架,老气横秋的黑色,不知不觉已经七年了。从一开始的平光镜,到现在两百多度的镜片,硬生生戴出来的度数。
因长时间戴着眼镜,猛一摘下来她还不太适应,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别眯眼,丑。”
沈桑榆将她正过来,让她面对自己,还替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别再怕了,都过去了。”
“我们小尾巴以后都要美美的。”
“你不长大,沈东隅也不长大。”
“我也一样……”
“今天是他生日吧,你别难过。”
“以后,你都不用替他难过了。”
……
洁白的墓碑前,江齐瑞年复一年地献上一束康乃馨,没有改变,没有例外。
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她予他只是一个符号,就像康乃馨是代表母亲的符号。
“妈妈,你后悔吗?”
“只生沈桑榆一个多好……”
江齐瑞笑着,却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