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诚接到短信的时候,刚去食堂打了饭,还没找到空位,外套口袋先传来一阵震动。
他划开手机往屏幕上看,有一条未读消息,传信人是蒋青。
孙晓丽还在往食堂边上挤,冷不防被蒋诚塞了一手饭菜,一脸懵逼地看着他往外跑。
“喂!喂!”
才叫了两声,蒋诚已经跑得没影了。
她就地找了个空位跟人拼座,吃一口饭,夹两筷子菜。
不知不觉,竟已把两人份的午饭吃了个大半。
蒋诚这小子居心叵测,孙晓丽想,明知道她在减肥,还要多点一份红烧肉,点了又不吃,塞给她就跑。
肯定是嫉妒她美貌。
蒋诚跑到s大门口,大老远就看见有个人在门边上站着,皮夹克,紫色头发,垂着头在那里看手机。
他几乎不敢上前,又转了两圈,实在没看见别的人,才犹豫着走近。
“请问……”
蒋青转过脸,特别大声地喊了他一声:“哥!”
那张脸倒是没怎么变,就是画了烟熏妆,贴了假睫毛,腮红涂得像猴子屁股,底下一张烈焰红唇。
蒋诚看得脸都黑了,拉着蒋青的手一路往员工宿舍里拖。
进了他房间,他把蒋青关在洗手间里,让她洗完了脸再出来,不许留一点妆在脸上。
蒋青磨蹭了二十多分钟才洗完脸,出来以后脸上还挂着水,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兔。
她又低低地喊了一声:“哥。”
蒋诚扔下手上的东西,张开手抱了上去。
蒋青给他看她从老家带来的雪梨,梨是亲戚家过年送的,个大又甜。他们妈记得蒋诚喜欢吃梨,让蒋青顺道给他带来。
兄妹两个坐在饭桌前吃梨,蒋青削皮削得很漂亮,一圈一圈削下来,一直没断。蒋诚看着她削皮,简直着了迷。
蒋青边削皮边说:“妈让我跟你说一声,既然你忙,春节就不用回来了。你跟珊珊姐专心忙结婚的事,等忙完了这阵,有时间再说。”
蒋诚嗯一声。
蒋青抬眼看他:“你跟珊珊姐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啊?”蒋诚笑了,“天天忙得面都见不着。年初有个科研项目要收尾了,学校里的人都催着,她让我先准备这里的事。说了这周五去看婚纱,结果又要改期。”
“没事就好。”蒋青插了块梨递到蒋诚嘴边,“我听你之前电话里好像不是很开心。”
蒋诚把梨咬进嘴里,咬出一口清甜的梨汁。
他笑着解释:“就是有点小摩擦。我跟她讨论婚礼上的配花,我说一般的玫瑰就可以了,她非得要蓝玫瑰,还不要染色的那种,要天然种出来的。”
蒋青说:“你让着点珊珊姐,都要结婚了,配花这种小事还吵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已经向礼堂预订了蓝玫瑰,没告诉你珊珊姐。”蒋诚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你可不要提前跟她说。”
“我才不参合你们俩的事。我要是在那里瞎传话,那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要被你骂吃里扒外。”蒋青削了块梨给自己吃,咔嚓咔嚓地在嘴里咬着。
蒋诚笑一下,戳一下蒋青的额头:“真乖。”
他问:“你这次过来多久?”
蒋青想一下:“一个月吧。我们美院放假时间长。对了哥,你婚房能借我住吗?就借一个月,我保证会每天打扫的。”
蒋诚的笑僵住了:“那间婚房还在装修。要不你先去住旅馆?”
“不用这么麻烦。”蒋青打量了一下四周,“我看这里也挺大的。要不我先跟你挤一挤?你给我在地上铺个垫子,我都不用睡床。”
蒋诚说:“那你找找看柜子里有没有多余的床垫。”
蒋诚没待多久就从宿舍里出来,跟蒋青说要急着赶回实验室写报告,让她空下来一个人在宿舍里不要出去。
他捂着胃站在实验楼前面,给宋珊珊打电话。打了一次,被对面挂了,于是又打了一次。
宋珊珊冷冰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蒋诚,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蒋诚叹一口气:“珊珊,或许我们应该冷静地聊一聊。”
“有什么好聊的。”宋珊珊讥讽地笑着,“蒋诚,你脑子有病。你不应该找我聊,我建议你去找心理医生,或是警察。”
宋珊珊说完便把电话给挂了。
蒋诚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忙音,心里一片茫然。
他得了病,就像宋珊珊说的那样。这个毛病伴随着他长大,跟随着他从一个少年变成一个大人,是他心底最深处的一块心病。
他知道怎么样才能治好这个毛病,但是他不想治,因此这病无药可医。
蒋诚下午去家具店里买了一块床垫,蒋青没在宿舍里找到多余的床垫,打电话让他去买块新的带回家。
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宿舍的墙壁不隔音,卫生间里一开莲蓬头洗澡,客厅里就听得特清楚,连水滴滴在陶瓷地砖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蒋青洗澡特别喜欢唱歌,唱歌也就算了,还要唱跑调。
蒋诚也是服了她了,用蓝牙耳机外放了正版的《我的歌声里》,盖过了她荒腔走调的歌喉。
蒋青洗完澡出来有点尴尬,她到蒋诚房间第一天就鸠占鹊巢,甚至还洗了头。
她和蒋诚在曲婉婷的歌声里四目相对,彼此都不是很自在。
蒋青说:“我以为你还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
蒋诚拆开家具店的塑料包装,开始往地上铺床垫。
“我随便挑的,你过来试试。”
他不敢看蒋青的眼睛。
蒋青走过来,人往床垫上一躺,翻过来再滚过去,口中发出快乐的叫声。
有时蒋诚觉得蒋青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屁大点事就乐得要死,给点糖就张嘴叫人爸爸。
黑色的毛巾被她圈起来裹在头上,裹成一个埃及艳后的造型,有一撮小紫毛从毛巾缝里翘起来,看得蒋诚很想伸手帮她撸平。
他手伸到一半才发觉这举动有多不合时宜,中途急刹车,转去捂他的嘴。
蒋诚捂住嘴重重咳嗽了声。
蒋青转过身来看他:“哥,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我就是喉咙有点痒。”蒋诚摸了下鼻子,“我先去洗个澡。柜子里有被子,你拿条新的出来。需要什么再问。”
蒋青点点头。
进了浴室,洗手台上的玻璃还蒙着一层未消去的雾气,房间里到处都是蒋青的气味,蒋青的牙刷,和蒋青的内衣。
蒋诚放任他无从遁形的视线往旁边移,移到一只半旧的竹篓,竹篓里面放着洗完澡换下来的脏衣服。
他伸出手,从竹篓里挑出一件hello kitty的T恤衫,将脸埋进衣服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蒋诚知道,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