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美丽的脚,女人的脚。
他的母亲是艺伎,只是学艺不精,为了有饭吃只能以色侍人,同吉原娼妇已无多大分别。记忆里头的母亲,美则美矣,眼睛却失了神韵,即使那皮相让人瞧着年轻,那双眼睛却早已老去了。幼小时的他所恐惧的是母亲那双脚。
她为了吸引客人,做出放浪的举止,其中一点就是,她从不穿袜子,总是赤足走在榻榻米上,艺伎和服的下摆露出她的脚尖,那艳红色的蔻丹也时隐时现。而没有客人时,她这双脚,总是狠狠地让他感到痛苦,有时是踢着他的胃部,有时是践踏他的腿——她还舍不得伤了他那张漂亮的脸。
一次次的疼痛,几乎已经让他麻木,于是他逐渐说服自己,接受这份疼痛,接受这双给他痛苦的脚。
然而,试着说服自己接受并没有让痛苦减少,他不知什么时候发现——
如玉脂般纤白的脚,加上盈盈柔弱似无骨的脚踝,就能让他产生冲动和欲望。
然而拥有罕见洁癖的他,其实长期以来都没有见到过能让自己觉得美丽的脚。有着纤细脚踝的女性不在少数,然而却有很多女性是纯属身材过瘦,脚踝和脚都瘦到骨节分明,看着并不让他觉得柔美。天生纤细脚踝的女性,多半脚上也同样没有多少脂肪,并不能给他珠圆玉润之感。有时或许能瞧见脚生而完美的,可在这个时代,大抵又会因为惯常穿高跟鞋,挤压了脚趾,让那脚畸形了,看上去更加不美。
母亲那双美丽的脚,除了吸引客人、服侍客人、取悦客人,就是用来殴打他、践踏他的,那个女人,即使是满面怒容,也美得像要燃烧起来一样,他在母亲的脚下痛苦喘气,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清她的脚,让他产生病态的依恋感,仿佛只有被这双脚虐待时,他才是真实的。
母亲后来结交了不正的客人,被强迫用了“药”服侍他,最终她爱上了那“药”。其实就是毒品。但遥夜发现,她即使缠绵病榻、形容枯槁,每日下床的时间几乎就只有吸毒的时候——她毫无疑问,也是美的,一个行将就木的人,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即使是此时,她的脚也依然莹白剔透,饱满如初。
然后他发现了,白羽君子。
她有着同母亲几乎是如出一辙的,美丽的脚,而且也同她一样喜爱艳红色的蔻丹,一抹如血的红色点在脚尖,他每每看到都情不自禁地瞥过去一眼,幻想着她隐在鞋袜之下的雪色足尖。然而,往往他能看见的只有脚踝,更让他情难自已地去回忆她的脚是什么样子。
他后来发现自己已经不满足于她的脚的时候,似乎已经迟了。
遥夜渴望她能用她那双迷人的脚践踏自己、凌虐自己,然而他沉迷进去,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满足于此,他还渴望着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渴望她填满自己心中那块阴暗的黑洞。他早察觉到白羽君子的控制欲,然而他不觉得厌恶,因为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她暗自希望用牢笼束缚住他的自由,她把他用锁链死死扣住……然而锁链另一头是她自己的脖颈。他的心是病态的,与其说是他被白羽君子强迫,倒不如说是他一开始就需要她的占有欲,只有被她的疯狂包裹,他才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他才觉得自己同从前跟母亲生活一样,是被“需要”着的。她以为她囚禁了遥夜,但自己又何尝不是被遥夜所禁锢了呢?还一门心思地觉得痛苦,甚至有了些许内疚的意思,却从没有意识到遥夜巴不得她如此。反反复复,在她面前露出会令她心生怜爱的表情,一举一动都撩拨她内心胀大的欲望,直到她沦陷……尝过安全感滋味,尝过被需要滋味的遥夜,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他永远也不可能允许白羽君子将他放出笼子,他不仅要白羽君子为他打造一个笼子,还要她成为唯一的看守员,永远为他提供安全感,和那个病态的港湾。
他嘴角隐隐勾出笑容,又是安心又是胜券在握般,像是准备好争斗的阴险宠物。